亦或是,他自身的存在本身,已经化为一个巨大的扰动源,正在这片既定的宇宙图景上,涂抹出难以预测的未来?
他站在风雪之外,宇宙之圆在他心中流转不息
雪依旧在下,山道依旧难行,但脚下的宇宙基石,似乎已经多了一道隐形的缝隙
山风裹着雪粒,狠狠抽打在张小胖裸露的脖颈上
他肩头勒着麻绳,与那陌生的少年一起,奋力拽着那辆堆满青石的独轮车每一步踏在结冰的山道上,都发出沉闷的嘶吼,脚下的冰纹蛛网般碎裂
这一幕凝结,如一片冻在时间里的旧雪
陈阳的目光落在张小胖粗壮却已微微佝偻的身影上
霎时间,山风、雪片、车轮声、人畜混杂的气味、甚至脚下凝结的寒意都骤然褪去、扭曲、重组
一种更高维度的“看”,在他意识深处无声展开
眼前的景象如同落入沸水的雪花,瞬间融化,又在心湖的镜面上重组
不再是大明山道,不再有呼啸的风雪与刺骨的寒冰
时空在他目光流转间崩塌、重塑,张小胖那条既定的生命轨迹,如同一条发光的丝线,从他推着独轮车、咬着牙攀登山道的这个瞬间为端点,开始逆向延展
他看到寒冬的尾巴,张小胖背着仅有的破包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他们栖身的破庙
那时张小胖的脸上没有怨怒,只有一种被生活洪流裹挟向前的茫然和对未知的恐惧
大雪覆盖了庙门口他留下的凌乱脚印
他看到张小胖的身影在陌生的城中,如同一条搁浅的鱼,笨拙地挣扎
先是跟着商队赶车喂马,鞍前马后,睡在露天的草料堆里,啃着最硬的黑面饼
他偷学记账,被掌柜发现后抽得皮开肉绽,却把嘴角的血偷偷舔掉,记住了簿子上每个数字的形状
小本生意的烟火气和铜臭气开始缠绕他
张小胖蹲在简陋的摊子后面,扯着嗓子吆喝廉价的山货,脸皮在日复一日的叫卖声中渐渐变得粗粝厚实,圆滑世故的油光慢慢盖住了乡下孩子的木讷
他结交三教九流,从码头苦力到城门口的酒保,小心翼翼地用辛苦钱买一碗碗劣酒,攀附起一个又一个或许有用、或许只能吹牛的“人脉”
风雪里的苦力痕迹迅速剥落,被酒馆温黄的灯火、油垢的算盘声和散落一地的油腻铜板取代
他跟着南来北往的商队贩货,走州过府
画面再次跳转,张小胖正指挥着几个粗衣汉子往一间不大的店面里搬货箱
店门匾额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兴隆杂货”
他的身量依旧壮实,但眉宇间已多了一丝商人的狡黠与算计,圆润的脸上挂着逢迎的笑,腰间的褡裢鼓鼓囊囊,动作间有了点气派
他请酒,说大话,用蹩脚的姿态显摆新得的铜烟杆,在牌桌和酒碗之间钻营,从蝇头小利到略显丰厚的进项,每一次小小的成功都助长着他骨子里那份不甘平庸的火苗
最后,他看到张小胖坐在一间半新的铺面里,铺子的规模远比当初的“兴隆”要大
桌上散落着账本和请帖
他正与一个穿着绸缎袍子的胖商人低声密谈,两人的头凑得很近
桌上摊着一张略显粗糙的简图——似乎是城外某处待售的不错的田庄或者地段
张小胖脸上没有了往日逢迎的谄笑,只有一种专注的、精打细算的凝重,手指在图上的几个点划过,唾沫横飞地解释着什么
胖商人眼珠转动,不时点头,露出贪婪又犹豫的神色
两人的呼吸都显得浑浊而炽热,空气中弥漫着算计、野心和那笔即将可能成交的“大买卖”所散发的铜腥
张小胖的手指点在一处河湾旁的空地上,目光灼灼,整个人似乎被一股力量顶得离开了凳子
他眉飞色舞,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桌上那张简图,粗短的手指在上面反复划过,像一把急于割开束缚的钝刀
那胖商人脸上的横肉也抖动着,贪婪如同沸油滴入冷火,在油滑的表皮下灼灼发亮
“这位置!这河湾!你想想!过两年,咱们把货栈……”张小胖的声音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负
时间陡然定格在这间充斥野心的、空气混浊的铺面中央
喧嚣被无形的力量掐断,油灯豆大的火苗凝固在灯芯上
张小胖脸上那即将攀至顶峰的亢奋笑容骤然变得僵硬、空洞
他对面的胖商人眼中贪婪的光也凝固成了两点呆滞的蜡像
桌上的简图、账本、铜烟杆……
连同窗外嘈杂的车马人声、更夫的打更棒子敲击、野猫爬过屋顶的簌簌声响……
构成这个“现在”的一切尘世信息,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从“画卷”上狠狠揩去!
只剩下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一个属于张小胖的身影
不是实体,更像一个被强行抹去一切细节的剪影,印在时间的灰白背景布上
一切活生生的细节——那油亮的汗珠、那带着蒜味的呼吸、那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