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蚕食禁苑的世家大族现在也不太想要这些地了
有人在政治洗牌中获罪,有人举家丧命于战乱,还有人逃亡外州,一如整个洛阳盆地的大气候——有人来,有人走,但人口一直呈减少状态
“潘侍郎……”邵勋又拿起弓,说道
“将军何事?”潘滔有些奇怪方才他几次挑起话头,对方都不太热情,这会怎么又主动搭话了?
“冬日风寒,侍郎却没一双御寒鞋靴如此股肱之臣,何薄待也!”说罢,抬手又是一箭,将一头正在奔逃的狼给射翻在地
骑士们看见,纷纷奔出,争取猎物
“狼皮就赠予侍郎了,做一双靴子,以御风寒”邵勋回头看向他,笑道
潘滔微微有些感动,郑重行了一礼,道:“多谢将军厚爱”
“王国军将,也能称将军吗?”邵勋哈哈一笑,问道
“朝廷已许材官将军之职”潘滔说道
“我辞了”邵勋摆了摆手,道:“本为越府家将,未得司空允准,焉能受此朝职?”
严格来说,中尉司马也是朝职,因为这是朝廷任命的,宗王没权力任命这种级别的官员,哪怕只是个第八品小官
但规矩是规矩,现实是现实
中尉、中尉司马乃至内史、郎中令、大农等封国官职,严格来说都是“朝廷命官”,但在世人眼里,这就是人身依附色彩非常明显的“属吏”,尤其是最近十几年
因此,天子为彰迎驾之功,高高兴兴地加邵勋“材官将军”(第五品)之职,邵勋“固辞”
这个结果,差点让天子自闭了
那么大一个忠臣,居然不要朕给的五品将军,何也?
邵勋不好意思告诉他,即便是加官,我也不敢要啊
十八岁的少年郎,这么快就升任杂号将军,不说别人怎么看了,司空还敢用我么?幕府众人还不得造反?
这可不是十九岁、二十岁就能当节度使的时代
那会只要敢打敢拼,有勇力,有兄弟支持,杀将驱帅,自封留后又能怎样?朝廷不还得捏着鼻子给你补一道手续,送旌节、地图、印信,将你的留后变成正牌节度使?
但现在不行啊
天子的信任,只能辜负了,除非司空同意
“既不要将军名号,又不能外放任职,小郎君被夹在中间了啊”潘滔看着邵勋的眼睛,似乎想捕捉些什么
“别那么看我”邵勋笑了笑,道:“禁军重建还没有眉目,材官将军是真没什么用,难不成让我征发夫子去修路?处虚名而招实祸,智者所不为”
他现在如果去了军职,外放担任政务官,那就只能当个县令
别以为这很小
丹阳甘卓,曾经婉拒过司空招揽,去年再三延请,终于担任幕府参军,但很快又离府了,出补离狐县令
人家什么家世,又如何得司空欣赏,但转任地方官的时候也就当个县令罢了
中尉司马去当县令,完全称得上“擢”,那是升官好么?
但邵勋傻了才放弃军职从政,那是找死
听到邵勋这么干脆的回答,潘滔笑了
死死握着军权,不见兔子不撒鹰,这般清醒理智之人,是真的难得啊
他愈发欣赏了
“其实,将军完全不必烦恼”潘滔突然说道
“哦?潘侍郎何意?”
“敢问将军,县令、郡守乃至刺史,因何而为人所重?”
“人、地、财?”
“不错”潘滔也没想到邵勋的思维如此直击本质,高兴地说道:“便是小小一个县令,亦可调用夫子、征发兵士、筹集钱粮,这是很多朝官都难以做到的”
邵勋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将军既知关窍,何不变通一下?”潘滔笑问道
“你是说……”邵勋若有所悟
“然也!”潘滔抚掌大笑,道:“河南郡十余县,连年战争,撂荒而逃者不计其数以至空守膏腴沃壤,却需从外州输运粮食进京将军何不将其用起来?”
邵勋想了一会,摇头道:“不可,朝廷不会允许洛阳附近出现大的坞堡、庄园”
“那就走远一点”潘滔毫不犹豫地说道:“君可知关中齐万年之乱时,西州流民大举外迁,一入蜀地,二入河南,自种自收,聚居成坞?再者,将军恐怕亦有所耳闻,并州刘渊起兵,败东赢公腾,连取数城,寇太原,并州百姓大量南下,途经河内后,直趋洛阳这些人,将来也会如同西州流民一样,聚居成坞,朝廷能管吗?”
邵勋有点被说动了
潘滔察言观色,又加了一把劲,道:“将军可知颍川庾衮?”
“处士庾衮?”邵勋问道
潘滔一笑:“原先确为处士,但他可不仅仅是处士四年前,赵王伦僭位,诸王起兵,好一番混战其间,张泓率军攻阳翟,庾衮率众聚保禹山,建禹山坞泓见其严整,不敢犯,乃退”
“原来如此”邵勋点了点头,道:“我之前小看庾衮了,以为他只是个胆小怕事之辈,携妻子躲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