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姑姑接过文书,走到郑节面前低下身,展开纸面
“你的交游好友庞海陵,可真是财路甚广啊”董灵鹫摩挲着杯壁,“这是麒麟卫和内缉事厂送来的证据,刑部的官员今天已经跟着麒麟卫去提人了,你跟他相交多年,就是送去刑部大牢里问问话,也不为过吧”
郑节浑身僵硬,想起这事情甚至就是庞海陵告发的,他的脊背上寒意骤生,几乎不敢看她,眼神盯着一旁的柱子,挤出句话来:“臣、我……臣一生不曾贪污,臣是清白的……”
“哀家知道”董灵鹫蹙了下眉,“小声点”
郑节这才压下嗓门,他要牺牲郑玉衡保全名誉的时候,可完全没这么怕要是牺牲的责任落到了他身上,他才能感觉到彻骨的畏惧
幸而董灵鹫不是一心私欲的权后,恰恰相反,她自身的欲望十分寡淡,于是问道:“郑太医……归府这么久,你把他困在府中了?”
实际情况比董灵鹫想得要严重多了
郑节咬了咬牙,那股干脆撞死的言官心气儿又浮上来,道:“臣将他关起来,不仅是为了娘娘,也是为了他自己我这个长子品行有缺,若是再蒙上妖言惑主的罪名,真真罪该万死”
董灵鹫蹙着眉尖,很久都没有松开,她审视郑节一番,发觉郑玉衡的这个父亲,对待小太医的态度远远不如他在官场上的名声
但董灵鹫虽然不爱听这话,却不得不为其中的含义沉思她不是年少无知的新皇,作为掌握这个皇朝几乎一半的掌控者,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上位者的一举一动,对于自身来说,也许只是皮毛之伤,但累及到御座下的其他人,却是切肤之痛、断骨之疾
一家之中,家中主君握着区区小权,尚且搬弄于鼓掌之间,不将奴仆的性命放在眼里,动辄打杀而到了她的身边,即便非她本意,属于“太后”这两个字的锋芒依旧会刺伤他
“郑太医的品行甚佳”董灵鹫道,“至于妖言惑主这四个字,听上去像是欲加之罪”
郑节道:“娘娘贵为天子之母、圣人之妻,享有四海宇内,娘娘是不会有错的错只在臣的长子,愚昧无知”
这句话让董灵鹫想起了一些记忆深刻的旧事
她记起十年前大殷对边疆部落动手,此部落的游牧民族战而不敌,节节败退神武军杀入王廷帐中,生擒异族首领,而其余的异族皇室则仓皇逃离,在途中组建了流亡政权,一路逃至北地边缘,到了万里冰封的雁山上,前首领的妻子因为“容貌甚美,害王至此”,被逼死在雁山冰湖里,投湖自尽
那是一个美丽的、无辜的政治牺牲品
如果董灵鹫有什么错、有什么把柄,那么拥戴保护她的人,就会将郑玉衡也划进牺牲品的范畴里,这几乎是可以预见到的
因为沉思此事,她很久没有回复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剩下郑节的喘气声
“好了”太后摆了摆手,“郑太医也是这个意思吗?”
郑节连迟疑都没有,斩钉截铁地道:“是,请娘娘赎罪,犬子已经全心悔过了”
董灵鹫猜到他的话未必真实,只是点了点头,道:“哀家知道了”
她没有给出确然的回复
郑节也是侍奉过先帝的老臣,他敬畏太后,自觉已经做到了极限,便从地上起身,又躬身行了礼,一步步地后挪,悄然告退了
珠帘被风吹动了几下
瑞雪过来换茶时,见太后手旁的笔动都没有动,砚台里的墨已经干了一半儿,便放下茶盏,挽袖侍墨,轻声道:“娘娘……”
“嗯”董灵鹫看她
“昨儿郑太医走的时候,咱们约好了在那头对着荷花池的帘底下打双陆”瑞雪道,“娘娘如此忙碌,很费心才为他腾出空来……”
双陆是一种宫廷博戏,由两人对弈董灵鹫已经很多年没有下过场,昨夜也只是承诺会旁观指教
当时日暮风静,郑玉衡收拾药箱回太医院,临走之前,他跟太后娘娘辞别
这只是很寻常的一道礼仪,两人都没觉得这一日的晚霞有何特殊,这一日的风停有何别致,火烧云浮在窗外,小太医面貌温顺地跟她道别
董灵鹫伸出手,规整了一下他沾上墨痕的领口,将带着墨迹的地方折进里面
她总是细心
郑玉衡喉结微动,感觉那只手分明近在咫尺,却不能让她摸摸自己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他辛苦地忍耐着
董灵鹫道:“好了,路上小心,天要黑了”
郑玉衡点了点头,本来要走,忽然又转过头,眼神清澈地问她:“娘娘明日有没有空?”
董灵鹫问:“怎么了?”
“臣前几日整理母亲的遗物,从别院故居中发现一本教授博戏之书,一时新奇看了些,别的都学会了,唯独双陆还不大会臣听说……”
“你听说哀家是博戏的行家是么?”董灵鹫瞟了瑞雪一眼,“这些慈宁宫的女尚书都把你当哀家的人了”
她的意思是,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