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可知道……”文彦博看向文及甫:“其名下,有棉庄三处,棉田近万亩,雇工千余!”
“啧啧啧……”文彦博说着就忍不住的赞叹起来。
文及甫听着却是不觉有异。
他虽是汴京的衙内,从小就爱风流。
但也同样从小就被培养着管理家里的产业。
区区三个棉庄,千把号雇工,文及甫想来自己也应该能管的过来。
文彦博见着文及甫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便对他道:“汝以为熙河的棉庄是什么地方?”
“是洛阳城外的庄子?”
“棉庄的雇工,就如汴京城中的健妇、仆役?”
“呵呵!”
“若是这样的话,熙河的豪族也不会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和朝廷请战了!”
“实话与汝说,诞哥儿曾写信与老夫说过……”
“熙河棉庄之中,年过三十还能继续在棉庄中做工之人,十不存一!”
“甚至,年二十五以上,在棉庄中就被称为‘老人’!”
“而棉庄之事,至今不过四年而已!”
“但第一批进棉庄的雇工,就有超过一半不在了……”
文及甫听着,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弱弱的问道:“大人所谓的‘不在’是何意?”
文彦博道:“有得病死了的,有受伤残疾了的,但更多的是满身伤病,再也做不了棉庄之事,只能拿着攒下的工钱,去熙州的藩部里,与人牧羊、养马……”
“诞哥儿言:天下,没有比熙河棉庄,更残酷之地!”
“冥府地狱,怕也不过如此!”
“这……”文及甫咽了咽口水,然后小声的问道:“大人……”
“棉庄雇工为何不反?”
是啊,若是在汴京、洛阳,如此苛待客户。
客户们必然大量逃亡。
若遇到凶恶的,直接把心一横,宰了那无德的东主,卷了财物,逃去山林里当盗匪。
大宋天下,类似的事情,从来不缺。
所以,士大夫文官家,才会对客户们怀柔,不敢将之压榨的太过。
“反?”
“拿什么反?”
“熙河包氏带甲数千,精骑万余!”
“而且……”
“汝道诞哥儿他们,没有忧心过这样的事情吗?”
“早就调查过,问过棉庄里的雇工了!”
“诞哥儿就曾问过一个棉庄的雇工……言及只要其答允,诞哥儿就愿代其解除与棉庄的契书……”
“结果,那雇工非但不答应,反而以为诞哥儿无事生非!”
“而且不独熙河的棉庄如此……那会州、河州、兰州、岷州等地,皆如此!”
“啊!”文及甫瞪大了眼睛。
还有这样的事情?
文彦博看向文及甫,问道:“知道为何吗?”
文及甫摇摇头。
“诞哥儿言,主要是两个原因!“
“其一:棉庄雇工,多为横山诸羌之逃亡者或西河吐蕃之奴婢以及为熙河兵马所俘之党项部曲……”
“而近年来,天下灾害频发,不独我大宋雪旱之灾相交……”
“党项、吐蕃诸部,亦皆遇大旱,诸部武士尚且难以维系,何况奴婢?”
“故此,熙河棉庄虽苦,所食者也多是青稞、豆类……”
“但终究能有吃食,不至于饥饿!”
“且雇工皆有工钱,虽月俸不过数百铁钱,但却这些工钱,足以让彼等就近购些奶酪、青稞、豆类,养活家人,甚至能攒下一些钱来!”
“至于这第二嘛……”
“却是诸部奴婢,过去本来就活不到三十!”
“尤其雪域吐蕃诸部的奴婢,二十四五便死于疾病、饥饿,本是常事!”
“如今在棉庄中,却能活过三十,甚至还能拿到工钱!”
“众皆曰菩萨!”
说到这里,文彦博就笑起来:“诞哥儿初谓:天下没有比熙河棉庄更残酷之地!”
“而熙河棉庄地狱之中的雇工,却呼棉庄主为菩萨!”
“这世道啊,从来如此!”
说着,文彦博就问道“汝可知,老夫叫汝去与那包诚相见的缘故?”
文及甫想了想,答道:“大人是想叫儿认下这个亲戚?”
“汝还算聪明!”文彦博颔首点头。
文及甫顿时不解了:“大人,请恕儿愚钝,不明白您的意思?”
文彦博看向文及甫,问道:“汝如今在做的事情是什么?”
文及甫答道:“抵当所!”
“抵当所要赚钱,靠什么?”
“放贷收息……”
“那如今汴京城中,谁最肯贷钱?什么人借了钱后,还钱的可能性最高?”
抵当所中,虽明面上的贷款利率,年息不过四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