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抬着木制的水龙,还有好多大车装满清水,被人拉着一路辘
辘疾奔而去每年的上元都要放焰火,又有那么多的灯烛,一旦
走水即是大祸,所以京兆尹每年都要预备下水车和水龙,以往不
过民宅偶尔走水,只没料到今年派上了大用场
我看到大队的神武军围住了承天门,不久之后就见到逶逦的
仪仗,翠华摇摇的漫长队列,由神武军护卫着向着宫内去了,料
想定没有事了
我本不该有任何担心,承天门上任何人的生死,其实都已经
与我无关
我只应当回到西凉去,告诉阿爹我回来了,然后骑着小红
马,奔驰在草原上,像从前一样,过着我无忧无虑的日子
我积蓄了一点力气,继续往西城走去,神武军的快马从
身边掠过,我听到鞭声,还有悠长的呼喝:“陛下有旨!闭九
城城门!”一迭声传一迭声,一直传到极远处去,遥遥地呼
应着,“陛下有旨!闭九城城门!”“陛下有旨!闭九城城
门!”??
百年繁华,上元灯节,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但百姓并
无异议,他们还没有从突兀的大火中回过神来,犹自七嘴八舌地
议论着火势渐渐地缓下去,无数水龙喷出的水像是白龙,一条
条纵横交错,强压在承天门上半空中腾起灼热的水雾,空气中
弥漫着焦炭的气息
“关了城门,咱们出不去了吧?”
“咳,那大火烧的,关城门也是怕出事,等承天门的火灭
东宫170
了,城门自然就能开了??”
身边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各种声音嘈杂得令我觉得不耐
烦我是走不动了,连呼吸都觉得灼痛,喉咙里更像是含了块
炭,又干又燥又焦又痛,我气吁吁地坐在了路边,将头靠在树
上
我想我只歇一会儿,没想到自己靠在那里,竟然迷迷糊糊就
睡过去了
好像是极小的时候,跟着阿爹出去打猎,我在马背上睡着
了,阿爹将我负在背上,一直将我背回去我伏在阿爹宽厚的背
上,睡得十分安心,我睡得流了一点点口水,因为他背上的衣服
有一点儿湿了我懒得抬眼睛,只看到街市上无数的灯光,在视
线里朦胧地晕出华彩,一盏一盏,像是夏夜草原上常常可以见到
的流星据说看到流星然后将衣带打一个结,同时许下一个愿
望,就可以实现,可是我笨手笨脚,每次看到流星,不是忘了许
愿,就是忘了打结??
今夜有这么多的流星,我如果要许愿,还能许什么愿望
呢?
我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想将衣带打一个结,可是我的手
指软绵绵的,使不上半分力气,我的手垂下去,罢了
就这样,罢了
我阖上眼睛,彻底地睡过去了
我不知道睡了有多久,像是一生那么漫长,又像是十分短
暂,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可是又很浅很浅,因为我总是觉得眼
前有盏走马灯,不停地转来转去,转来转去,上面的金箔亮晃晃
的,刺得我眼睛生痛,还有人嘈嘈杂杂在我耳边说着话,一刻也
不肯静下来我觉得烦躁极了,为什么不让我安稳地睡呢?我知
道我是病了,因为身上不是发冷就是发热,一会儿冷,一会儿
热,冷的时候我牙齿打战,格格作响,热的时候我也牙齿打战,因为连呼出的鼻息都是灼热的
我也喃喃地说一些梦话,我要回西凉,我要阿爹,我要阿
渡,我要我的小红马??
我要我从前的日子,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要的东西,其实再
也要不到了
那一口血吐出来的时候,我自己就明白了
胸口处痛得发紧,意识尚浅,便又睡过去
梦里我纵马奔驰在无边无垠的荒漠里,四处寻找,四处徘
徊,我也许是哭了,我听到自己呜咽的声音
有什么好哭的?我们西凉的女孩儿,原本就不会为了这些事
情哭泣
一直到最后终于醒来,我觉得全身发疼,眼皮发涩,沉重
得好像睁都睁不开我慢慢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竟然是阿渡,
她的眼睛红红的,就那样瞧着我我看到四周一片黑暗,头顶上
却有星星漏下来,像是稀疏的一点微光我终于认出来,这里是
一间破庙,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阿渡将我半扶起来,喂给我一些
清水我觉得胸口的灼痛好了许多,我紧紧攥着她的手,喃喃地
说:“阿渡,我们回西凉去吧”
我的声音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