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凛冬与孤绝的荒野中,卢切扎尔率领的队伍,宛如一条满身箭矢的苍龙,盘桓于山与草原的界限。她麾下的残军——约二千人,带着战乱与流亡的印记,经过在南欧草原大半年的辗转,四处碰壁的卢切扎尔终于下定决心,继续向东,越过草原、冰河、林海,如今终于逼近这乌拉尔山,他们已经在这里和当地的一个基普恰克-乌古斯人部落纠缠了二个月。破旧的战车在冰雪中艰难前行,木轮已被霜蚀得嘎吱作响;牵引它们的牲畜,骨骼毕露,喘息如病者临终的哀鸣。士兵裹着兽皮,铠甲上凝着白霜,步履沉重如陷泥沼,脸庞被风雪刻出裂痕。妇孺蜷缩在车帷下,低泣声断断续续,与牛马蹄声交织成一曲痛苦的流亡挽歌。
唯有卢切扎尔不曾退却,她骑在一匹黑鬃骏马上,目光冷冽如夜空孤星,黑发在风中猎猎翻飞,霜白的斗篷披挂肩头,如雪中飘扬的战旗。她的双眸直视前方,没有犹疑,没有怜悯,也没有归处。她不是逃亡者,而是尚未建国的女王。她以沉默的姿态,挑衅整个冬天。
而卢切扎尔的面前,那黑压压铺展开的营地,则是寒原的另一头猛兽——基普恰克-乌古斯人的冬营。数百座皮帐如猎鹰般伏地而聚,炊烟升腾,在雪野中旋转如蛇,夹杂着熟肉与烈酒的气味。铁骑列阵如林,马蹄深埋雪中,宛如沉睡的火山随时会喷发。
乌拉尔-乌古斯人的首领图赫里勒,是乌古斯草原最后的雄狮。他没有跟随同族的塞尔柱人一起南下波斯,而是率部坚守寒原,誓死扞卫这祖先的牧场。他身材魁伟,立于中军帐前,狼皮斗篷披肩,目光如鹰隼掠空,锐利中透着野性。他腰间的弯刀镶嵌赤金与兽牙,出鞘时寒光逼人,传说能一刀斩断冰河。他的三千铁骑,披着带血的战袍,马鬃结霜,目露凶光——这是草原最残酷的一群捕风者,每一次突击都伴随屠戮与碾压。
图赫里勒的斥候早已在风雪中嗅到了外来者的气息。他看见那支队伍,就像豺狼嗅到一头负伤的驯鹿。他嗤笑那破车、老牛与抱婴的妇女,也看见那高坐马背、眼中燃着火的女子。他看得出,那不是一头甘于被屠的母兽,那是正在冬夜中孕育复仇的母龙。他知道,这不是单纯的掠夺之机,更是威严之战——若放任这支流亡军进入草原腹地,无异于在雪地里播下一颗反叛的种子。
于是战鼓擂响,铜角齐鸣,铁骑列阵,马刀出鞘。雪地震颤,大风如号哭般哀鸣,天地仿佛也在等待那第一滴热血坠落之刻。
风雪中的卢切扎尔,静静拉下斗篷兜帽,低声吩咐身侧的亲兵:“把军旗插上山丘顶。”
“可……夫人,他们人数三倍于我等!”契特里感到不安。
“所以才要让他们看见我们没有退路。”卢切扎尔自信地说道。
远方的雪原如死神张开的口舌,但卢切扎尔那轻轻扬起的手臂,却比任何旗帜都更高,更直,更坚定。
天边,一线红光透过乌云裂隙照下,仿佛为这冰雪中的对峙洒下一抹预言之色——血,会洒在这白上;火,会燃在这风中。
黎明时分,地平线缓缓泛起一抹暗红,如同神只在天幕上划开的血痕,渗入雪幕,映照着这场尚未终结的梦魇。风雪中,基普恰克-乌古斯的铁骑宛如黑潮,从地平线一侧骤然涌出,以新月之势席卷雪原,马蹄如雷,踏碎积雪的静默,掀起一片耀眼刺目的雪雾。沉睡的冰原瞬间醒来,风似也变得急促,呼啸着为屠戮鼓噪。
第一波箭雨破空而至,仿若万蝗竞飞,黑影遮天,箭簇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直扑卢切扎尔防线。她的部队尚未整顿齐备,便已被卷入雪中死斗——然而他们没有退。
战车被推成一道道临时壁垒,排列成半圆形的防御弧线,士兵蜷身其后,以盾相掩,顶着箭雨死守不动。木盾早已龟裂,铁皮弯曲,鲜血浸透盾面与地面。弓手们站上战车顶,迎风怒射,回敬敌人以同样的死亡——他们的箭并不多,却每一矢都燃着归不得的信念。每一次命中,便有一名敌骑跌下马鞍,溅起一团雪与血交织的雾霭。
战场很快沸腾,如同神铸的炼狱。刀剑交击的铿锵声、战马的嘶鸣、断骨与呻吟混杂成一曲血腥的序章。白雪之上,战火之中,鲜血横流,染得泥泞猩红。年轻的士兵在血泊中倒下,箭矢穿透喉骨,眼神尚未闭合,热血已凝结成暗红冰晶。妇孺躲藏于战车之后,抱紧孩子,低声哭泣——但那些哭声,早已被风雪与杀声吞没殆尽,唯余绝望的颤抖。
乌古斯的骑士如狼群绕猎,机敏地游走于防线边缘,寻觅缺口。他们的弯刀在晨光中闪耀冷芒,每一挥都带走一条生命,每一次冲刺都如闪电破空,撕裂阵线。
就在此刻,一道巨影拔地而起——契特里,卢切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