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拳声雷鸣的背后,是实打实的苦头
崔老爷子下手毫不留情,打得方知寒几乎天天顶着熊猫眼、青鼻肿脸上山练拳有时候嘴角挂着血丝,耳边嗡嗡作响,浑身酸疼得连筷子都拿不稳他却还是咬牙继续,一声不吭
“神人擂鼓”一式,讲究拳意贯通五脏六腑,每擂一次,便要振得气血翻涌、骨节作响方知寒一开始练得东倒西歪,拳路断断续续,拳意更是提不上来每每打到一半,就被崔老爷子喝止,再不然就是一拳砸在他肩膀上,打得他整个人蹲下,冷汗直流
“这不是打拳,是请神!”崔老爷子时常怒骂,“请不来神意,就别说你练了神人擂鼓”
可方知寒心性沉稳,愈挫愈勇,每次摔倒之后,又咬牙爬起,继续练
白天被打,晚上却过得颇为自在落魄山后山有条清凉的小溪,连着山脚的鱼塘,夜色里月光洒水,波光粼粼方知寒便时常挑一支鱼竿,提一盏灯笼,蹲在岸边钓鱼有时候阮秀也会过来,带着些调料、小火炉
两人一边烤鱼,一边闲聊阮秀说话不多,但笑容温软,听方知寒吐槽崔老爷子“打起人来比拳架还熟练”时,也会低头轻笑,眼角弯弯
夜风拂面,鱼香四溢日子过得虽苦,却也有一分久违的清闲与温情
日子一晃,又到了元宵
这一夜,方知寒没有练拳,也没钓鱼他提了坛酒,登上落魄山后的一块平石,拜见崔诚
“崔老爷子,我想出去走走了”他说
崔老爷子坐在石凳上,手里慢慢搓着拂尘,一言不发
“练拳也练了快两月了,打也挨了,骨头也碎了几次”方知寒笑笑,从咫尺物中取出一坛封得严严实实的酒,“这坛是咱们泥瓶巷里小镇上最好的烧刀子了,以前过年才舍得喝,现在小镇也没地方酿了,我留着,今天就陪您喝”
崔老爷子淡淡地瞥了一眼,“好酒?”
“能醉人的,都是好酒”方知寒坐下,亲手拔开封泥,将酒倒入两个粗瓷碗里,“将来出去买到了仙家酒酿,再给您带几坛回来孝敬”
崔诚接过酒,仰头一口,闷声道:“外面的路,可没你想的好走”
“我晓得”方知寒看着酒碗里的清亮酒水,轻声道:“可拳不走出去,就永远只有一个人知道好坏”
崔诚不言,轻轻哼了一声
两人喝了一会儿,夜色愈深,月亮也升得更高了方知寒喝着喝着,忽然笑了笑,说道:
“老爷子,那个……您要是有空,也教教陈平安拳吧”
崔诚斜睨了他一眼,“你小子倒会为人说项”
“他手慢,但眼快,悟性不差,做事也稳”方知寒笑着说,“他对您一直挺照顾的我看他也想练,就是不好意思开口”
崔诚冷哼一声:“用得着你来多嘴?我心里有数”
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陈平安每日都会送饭、打水、洗衣,从不多话,也不讨好,却事事细致,不曾怠慢像这样的人,他崔诚在军伍中见得多,都是能吃苦的料
这回倒是方知寒看得透,倒比想象中稳重些了
酒过一半,夜色如水两人不再多话,只默默喝着酒直到最后那坛烧刀子见了底,方知寒才起身,抱拳一礼:
“老爷子,照顾了这几个月待我拳有所成,再回来请您喝那什么仙家酒酿”
崔老爷子点点头,仍没说什么
方知寒背起竹箱,走出几步,忽然又回头笑了笑,“记得帮我盯着陈平安那家伙,别让他偷懒”
“滚!”崔老爷子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嘴角却微微翘起
方知寒大笑,挥手离去
老爷子坐在原地,一口气把最后那点酒喝光,站起身来,望着那月色中渐行渐远的身影
“臭小子……”
他看了一眼夜空,那轮明月高悬,皎洁如洗
崔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不可闻
魏檗从院外走了进来,脚步声轻,仿佛怕打扰了这落魄山夜色的清凉他站在那块还温着酒气的石桌旁,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山道,再望一眼坐在椅上的老者,轻声一笑:
“怎么?觉得可惜,没能早点遇到这么好的苗子?”
崔诚“哼”了一声,仿佛是鼻子里蹦出两个石子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气与不屑
“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崽子,才练拳几天,就被你们这些当山君的捧成天才了?魏檗,我当年见天才多了,坟头草都三丈高”
魏檗也不生气,只笑,顺势在崔老爷子对面坐下,一手轻轻拂去石桌上残留的酒水痕迹,目光落在那坛早已空了的泥封坛口上
“你要是真不在意,也不会亲自教他‘神人擂鼓式’”魏檗语气温和,眼神却透着认真,“这门拳法你藏了这么多年,可从没教过旁人”
崔诚没吭声,只是侧过头望向远方的山脚,那是方知寒离开的方向
夜风起,吹动他花白的发须他缓缓道:“那小子心硬、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