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纶天赋过人,自幼便有过目不忘之能他笃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两人,故而在行礼之后,心下颇为警惕
净霖回礼,纨绔顿时变作谦谦君子,他道:“在下东海林敬,半月前曾与楚大人于江上舫间有过一面,不知大人可还记得?”
楚纶则很值得玩味,见他既不惊愕也不慌张,将情绪藏得涓滴不遗,诚声说:“竟一时未忆起足下,尤望海涵不知足下今日登门拜访,有何贵干?”
净霖便报以微笑,意有所指
楚纶说:“当夜兴尽酣醉,有所疏漏,还请足下直言”
净霖自然而然地说:“那夜大人似有急事,匆忙离去时借了在下五十金珠说来惭愧,在下初到京中,一时放浪,竟将家中所赠的钱银花了精光,所以今夜特来拜访大人”
楚纶便道:“可有借据?”
净霖惭愧道:“当时急切,并未立字据”
既然没有字据,便是抵赖也是可以但楚纶似是常遇此事,竟当默认
“近日不巧”楚纶终于露了些许难色,说,“五十金一时半会儿怕凑不齐,不如今夜立于字据,来日登门相还”
净霖也甚为温和,只道:“好说”
楚纶便引他二人入内他虽已为新科状元,却不过才点翰林,品职不详,尚须内阁近日商议敲定,故而仍须暂住在此屋中陈设精简,看得出楚纶颇为拮据他马上将为当朝官员,身边竟连个仆从也没有
苍霁寻香而视,却并未看见“笔”字据立得快,净霖与楚纶又稍作客套,便该告辞的告辞,该送客的送客
苍霁发现,净霖一旦伪装上身,便时常成为另一种人,即是忽悠诓骗时应对自如的那一种因着他们正欲出门时,又一位“楚纶”恰好入门两厢一对,撞了个正着
这个“楚纶”怎知自己会正撞到杀神,当即神色大变,骇然后退,连招呼都不打,翻身跳下栏杆,撒腿便跑
净霖悠然地将字据推入袖中,对后边的楚纶说:“怎地从未听说过,大人还有个孪生兄弟?”
楚纶心下百转,顿时横臂阻拦,说:“两位且慢!那确实是我兄弟,不过……”
“不过是只妖怪”苍霁靠门笑看,“跑得还挺快”
“今夜既然遇见了真债主”净霖说,“便不劳烦楚大人了”
楚纶正待再拦,却见他二人消失眼前他掀袍下梯,急切欲追,岂料腿脚不便,竟从楼梯上翻滚下去这一摔摔得狼狈不堪,街边有人识出此乃状元,却见楚纶爬身而起,踉跄几步,竟已经寻不到三人踪影
笔妖豁出命般的跑,他腾身跃上沿街屋顶,在高低起伏的檐影中犹如慌不择路的惊兔净霖闲庭信步,苍霁却闪身迅猛,笔妖只觉得后领凉风嗖嗖,如何也摆脱不掉
笔妖飞奔时呜咽出声,极其没出息地转头对苍霁大喊:“君上都不追我,你怎地还穷追不舍!”
苍霁跃身一停,笔妖正撞苍霁胸口他跌身现回原貌,还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笔妖大吃一惊,边哭边望回路,却见净霖正立后方,他竟捂面打滚,哭闹道:“我不想死!我此生未做坏事!即便曾经、曾经骂过君上,也是身不由己!”
净霖说:“你曾是谁的笔?”
笔妖啼哭不答,净霖正欲再问,便见头顶夜空风云突变,云间陡然扒出一爪,探出狼妖巨首
“好香!”狼妖眸扫下方,盯着苍霁沉声一哼,“京中规矩,诸妖不可私自猎食,你是何处小妖?胆敢坏了规矩!”
狼妖一震,但见京中数妖私语,各处皆响回应华裳临窗晾指,闻声说:“扯什么规矩,你是嗅得了香味,也想分羹”
“话虽如此”桥洞下持杆垂钓的老龟慢吞吞地说,“也万不该在檐上打闹,私怨是小,若引来了分界司,大家便要吃不了兜着走”
“老东西继续当你的缩头乌龟”华裳珠钗轻摇,她起身甩尾,“分界司算什么东西,我等随着苍帝叱咤中渡时,他们还具是沿街乞儿如今风水轮流转,连进食也得看人脸色?”
笔妖香味渐溢,狼妖愈发垂涎欲滴他撕云而露,探身向下,眼睛在苍霁与净霖身上打着转
“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要我坐视不管倒也不是不成,只要你二人乖乖出来一个随我走,这只笔妖便随人处置”
苍霁却道:“一个怎够吃,不如两个都拿去,我与这人还能做对鬼命鸳鸯”
“那这笔岂不是孤单可怜”净霖说,“三个一并吃了吧”
笔妖放声大哭:“我不想死!”
“我看你是一心求死”净霖寒声
笔妖一抖君……”
苍霁脚下轰隆崩塌,笔妖陷身下去,堵住了话头苍霁袍摆微荡,狼妖已经扑身而下,那巨影庞然,骇然而落震得屋檐剧烈一抖,各处檐下马“叮咚”碰撞
狼妖不仅体型颇巨,速度也极快苍霁但见残影一晃,纲铸般的狼爪已直划眉间苍霁避身躲闪,脚踩屋脊一线,竟让狼妖连袍角也碰不到此情此景绝不陌生,因为净霖头一回与醉山僧周旋时便是如此
东君料得不差,即便身怀吞能,苍霁也未必能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