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九十九口偷寿棺已然闭合,就好像盖棺定论的墓室一般,在岁月的洗礼下不动声色
姜渔行走在一条银色细沙布满的小道上,小道延展至天际,一眼望不到尽头
小道的两侧有无数的棱镜漂浮,切面映射着不同的画面
姜渔愣在原地,痴痴的看着那棱镜之上的画面
画面是一个小女孩被关在漆黑的宅院之中,不知为何,那明明不过百丈之大的宅院,却仿佛是世间最大的囚笼一般,令人心生畏惧
姜渔的脸色变得极为煞白,她抱着头,不断摇晃脑袋,就好像想把那些画面从自己脑海之中清除一般
可无论如何,她的脑海之中始终伴随着那画面
潮湿的青苔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幽蓝颜色,九曲回廊的木质榫卯在夜风里发出如同骨骼摩擦般的呻吟声
女孩的赤足踏碎水洼倒映的残月,绣鞋早不知遗落在哪个转角
她的脚底黏着青砖碎屑混着滴滴血珠,在身后拖曳出断续的暗红色痕迹
阿娘——
带着铁锈味的哭喊声撞在深宅大院的各个角落又反弹回来,变成无数个虚幻的回声,如同四面八方无数个人齐声在哭喊着
屋檐上的琉璃瓦当滴落积水,在她后颈留下冰冷寒意
女孩似乎再也跑不动了,无力的抱着头蹲下
她的哭声也喑哑起来,直到再没有了半点声响
极其美丽的星月之下,唯有女孩自己环抱着自己,在屋檐下无声的哭泣
很多年过去了,姜渔已然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姜家神女,无数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为之折腰,拜倒于其石榴裙下,就连姜渔久而久之也觉得自己终于走出了那座深宅大院,得见广阔天地
可现在姜渔知道了,自己似乎从始至终,从未走出去过
她面色痛苦,那张极美的脸上尽是显出狰狞之意
泪水不自觉的滴落下来,打湿了姜渔广袖流仙裙的衣袖
她在离开那深宅大院时曾发誓,自此不会再落一滴泪
可当真真切切的再看到那些光阴长河的切面时,姜渔还是忍不住的掉下了眼泪
良久后,她方才将泪擦干
这是帝路,帝路是不会为眼泪而动容的
她唯有前行,方才能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姜渔抬起头来,面色恢复平静,她缓步而行,如同是最为高高在上的神女一般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棱镜之上的切面,可当她走到百余步时,一面巨大的棱镜便不由分说的拦在了她的前路
画面中,月华漫过庭院之时,沉浮许久的大门终于打开
咯吱声在寂静的庭院之中作响,腐朽与尘灰气息肆意而出
四位戴着古老傩面的家老从门槛处迈了进来,袖口绣着的纹路浸满月光
盛着灰色物质的玉碗悬浮在半空,香灰在玉碗的釉面下聚成旋涡,像无数张缩小的哭脸在碗底翻腾
“小渔,还不出来”
那声音明明很祥和,就如同一位慈爱的长辈,可不知为何,经过深宅大院的高墙回荡,便是变得阴森恐怖起来,如同是九幽冥府而来是怨魂一般
小女孩从阴影的角落之中走出,她浑身颤抖,似乎在害怕将要发生的什么
为首的家老走到女孩面前,布满老茧的手轻柔是揉了揉女孩的脑袋,若非是那古老的傩面在上,定然像是家长慈祥的长辈
女孩机械般的张开嘴,似乎已然预料到了要发生什么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的浑身颤抖起来,脸上泪珠斗大斗大的滴落
家老的傩面后露出欣慰笑意,就好像看到家长晚辈终于长大懂事了些
“小渔终于懂事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骨杖叩响青砖
悬浮玉碗上的灰色物质化作烟丝,如活物般往女孩喉管里钻,极为诡异迫人
女孩忍不住的想要呕吐,可家老却极为严肃的吼了一句
“吞下!”
此时此刻,家老们怒吼出声,好似卸下了伪装,他们可不是什么慈祥长辈,而是地狱而来的恶鬼
“这可是长生物质啊小渔,世人梦寐以求的长生,而你年幼之时便可得之,等你长大了便会知道,这是多么难能可贵”
家老的话犹如恶鬼低语,不断的在女孩脑海之中回荡
女孩的皮下凸起灰色纹路,家老们用银针刺穿她的窍穴,以便于灰色的物质更好与之融合
他们贪婪的看着那灰色物质,姜家的长老们都知道,长生的秘密就在其中,可他们也知道,哪怕是古之帝者也难以抵抗它的侵蚀
所以在很久很久以前,在第一任姜家家主感染到那灰色物质之时,姜家人便在苦心孤诣的研究如何能使这灰色物质与修士结合,又不侵袭修士本身的
而姜渔,便是他们看到一缕曙光的实验者
庭院深井传来木桶坠落的回声,姜渔紧闭着的眼终于睁开,原本女孩那双晶莹透彻的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