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至正十四年,五月初四,寅时三刻,天亮前最黑暗的时段
往日里这个时辰早已安歇的魏家大宅,此时却是灯火通明,还有一队队持刀牵狗的家丁在院内来回巡守
在这座五进四合院的正厅里,魏举人坐在主位上,望着漏壶不断上浮的刻度,幽幽叹了口气
“快这个时辰了,你说,[摸着天]今晚还会来吗?”
“爹,你就别自欺欺人了,摸着天既然发了帖子,哪会有不来的道理!
破家灭门之祸已近在眼前,你得清醒一点啊”
说话的是站在魏举人身旁的魏鹤鸣,十年过去了,他当初被陈胜打落的牙齿赫然已经变成了满口金牙
其实他能理解,自己一向精明强干的父亲为何会这般模样
这几年,天下反贼层出不穷,濠州同样出了个摸着天
五年前,有几百快要饿死的流民聚集在濠州县城外,想要进城乞食,结果县令却并未赈灾,反而下令杀人施威,想把这些流民驱赶到别县去
摸着天在流民群中振臂一呼,立刻得到这伙流民的依附,率他们攻占了县城附近的一所富户宅院
待饱食之后,在官府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流窜到了县南的群山中占山为王,这些年来时常下山劫掠
四年前,又有活不下去的流民在县中聚集
摸着天便在半夜施展轻功,潜入了靠贩卖私盐起家的本县大户萧家,打开宅邸大门,使贼兵长驱直入,抢了个精光,然后接着那伙流民回山去了
三年前,又是青黄不接之际,再有百姓破产沦为流民
本地操持妓院和人牙生意的富商钟家,又被同样的手法搬空了地窖里的银子和家中的上千担存粮
两年前,摸着天故技重施,洗劫了一家有着三万亩土地,在本朝出过多名五品以上重臣的豪族,用以供养新增的流民就食
到了去年,县里快要饿死的流民们,甚至开始直接进山投奔摸着天
他也因此变得更加猖狂起来,于三日前直接下了帖子,要魏家大开家门,让他的手下进来搬粮,否则就要上门硬抢
魏家的宅子足有五进,左右还有两座跨院,墙高院深,粮多人足,完全能防得住流民攻打,却对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没什么办法
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请来高手坐镇,希望能平安渡过此劫
而为了应对这场劫数,魏家已许诺出了家里近半的浮财
那些钱可全都是祖祖辈辈靠着强取豪夺,贩卖人口,操控粮价,放贷收租,贱买田地,经营黑店才辛辛苦苦才挣到的黑心钱啊
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花了出去,魏鹤鸣心里也痛呀
好在,这笔钱花得绝对值
苦劝过自己至今还心存侥幸的父亲后,魏鹤鸣转身看向大厅里或闭目打坐,或静心品茗,或欣赏字画的四个江湖中人,心中的痛感方才稍有缓解
快刀手褚毅;
八面佛凤羽丰;
桃花真人卫道士;
赤铁手焦晃;
这四人皆是濠州成名多年的江湖高手,绝对能挡得住擅长翻墙入户的摸着天
甚至能借机斩了他的鬼头,除了这濠州一害
想到这里,魏鹤鸣拿起桌上早已放凉的浓茶,饮了一口压了压胸中的火气
“绿林中人占山为王,还敢公然下山劫掠乡绅,这是什么狗屁世道啊”
……
一片坡度不大,面积不小的岗地上,一座宅邸就占据了半个镇子的魏家灯火通明
二十岁的朱重六站在远处的黑暗中,望着这座宅子,目光有些唏嘘
“书上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重七,你说我们过了十年才来收拾魏家这个旧仇家,应该也算是君子了吧”
一旁的朱重七嘻皮笑脸道
“三哥,一看你就没认真读过书,在胡乱用典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的是有志之士需要耐心筹谋,等待合适的时机才能报仇
我们这次之所以打魏家,只是为了引蛇出洞,替二哥围剿於皇寺打掩护而已
魏家这种随手可灭的小家族,我都快要忘记他们了,哪有资格让我们惦记十年”
“话虽是这么说,但今天终究是我们两个第一次单独领军,谨慎一点也是好的,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啊”
说着,朱重六抬头看了看天色,扭头对身后的大队人马吩咐道
“卯时已到,魏家不识时务,没有打开院门
你们在这儿等我开门,然后再攻进去抢粮”
诺!
在一片低沉的应诺声中,他的身影化作一串极速窜动的残影,在黑暗中踏步向魏家奔去
五年时间过去了,朱重六的八步赶蝉已有些火候,提纵似凌空飞渡般肆意洒脱,飘然似御风而行
而为防马匪流民围攻,魏家宅子周围并无建筑,反而是一圈没有任何遮挡的开阔空地
此时,空地正被密集的火光照得亮如白昼
他的八步赶蝉虽快,但在穿过这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