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自诩兄长的张鱼一一告诉他:“挖煤洗煤的是第四氏”
“那些踩着踏碓碎矿的是第一氏”
踏碓是这时代常见的器物,几乎家家必备,若非现在条件不允许,第五伦还想请匠人来,造几间郑国渠边能见到的水碓房,那样便能利用溪水之力,没日没夜粉碎煤块了
张鱼又指着那些拉着人力辇车,从河边采土回来的壮汉:“挖掘黄土,再将土和煤灰混在一起的是第五氏,也就是伯鱼郎官的族人”
朱弟点头,又掰着指头数了数后:“那第二第三在哪?”
兄弟俩还在那说着话,已经被提拔为工头的第五平旦招呼它们:“孺子,勿要偷懒,开工了!”
二人连忙从休息的棚屋草席上起身,来到加水和好的煤土堆前,它们被平铺在地上,用铲子划成一个个小格,每个小格可以搓一个煤球,搓好后放到一块长板上摊晒晾干
一起干活的还有许多第五里的少年,年纪从十岁到十五六不等,都是听说矿上管饭,被父母打发来的
这时代的百姓确实太苦了,各家的余粮都不太够,农闲时甚至会驱赶儿郎离家去谋生路,就为了省一口吃食,免得青黄不接时闹饥荒关中劳动力多而土地、工作岗位少,只管食宿都能吸引不少人来,在后世根本无法想象
张鱼和朱弟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搓煤球更简单的活了,就跟他们小时候玩泥粑粑一样,虽然双手弄得墨赤乌黑,但看着一排排搓好的煤球,心里还是喜滋滋的
煤老板第五伦对他们这些“童工”要求不算太严苛,只要干上两个多时辰,搓完分配的量,过了监工检查那一关,就能休憩吃饭
工头第五平旦眼睛尖,一边和着煤土,还能回头勒令想蹑手蹑脚去等吃饭的少年们,记得到溪边将手洗干净,别将煤渣吃进肚里坏了肠胃,影响下午干活
张鱼和朱弟流浪两年,已不知几个月没吃上过热腾腾的粟饭了同一个什伍的第五里少年都抱怨道:“张鱼明明只是小男子,却比大男子还能吃”
张鱼却不怕他们,为了避免众人欺负朱弟,还经常吹嘘:“我与朱弟,可是郎君亲自捡来的!”
相较于流浪生活,两个野孩子满足于现状,但又来巡视煤窑的第五伦,却看着他们只摇头,心道惭愧
“不过是从做奴隶而不得的日子,到了做奴隶的日子张鱼、朱弟,汝等高兴什么?”
……
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矿工和童工们也不得烧煤球,而是烧附近砍的木柴或碎煤,一群人挤在一起烘着手取暖,竟还说说笑笑,他们真的很容易满足
第五伦也不自我欺骗,他承认,来煤矿干活的众人基本都拿不到工钱,矿上管吃住而已
在一层宗族亲情的外衣下,是极其严重的剥削,所谓的小宗主,其实也是个奴隶主、资本家
族人们都实诚,虽然矿上条件艰苦,却干活卖力,自得其乐跟前世某款游戏里,天寒地冻没食物没煤烧人类随时可能灭绝,还要闹着要8小时工作制的“刁民”全然不同
他们越是如此,第五伦内心就越是烦躁
但也无可奈何,初期唯有如此,才能完成原始积累,先保证大家能吃上饭,改善生产条件的事,赚到第一笔钱后才能慢慢落实
在真正开工后,第五伦以什伍制管理煤矿,将里中固有的邻居关系打散,挑了那些在秋社修宗祠、分肉时比较欣赏的人当工头,诸如第五平旦
从采矿到装车运输,整个过程分工明确,再由管家第五格负责监督全局
只可惜农夫们悟性确实太差,混乱几天才明白自己该干嘛,开始习惯与另外两个宗族的人合作,目前效率还勉强,也可以吹一吹“流水线”了
见煤窑一切都在井然有序进行,第五伦时间有限也不久留,交待几句就回常安去了
与他一同出发的,还有第一氏家的十几辆牛车,满载着黑乎乎的煤球,运送至常安城北市亭旁的仓库存放还得感谢王莽的反腐,基层小吏们都心怀忐忑,暂时不敢跟第五伦盘剥索要好处,倒是省了一笔开销
而许多县级官吏作为“狐狸”纷纷落马,京尉郡尤甚,听景丹说,县宰以下诸曹掾几乎空了一半
往年终南山的薪炭,多是这些人经手贩运,借此增产奸利如今遭到重拳出击,薪炭恐怕也将受影响,绝不会如往年那般顺利贩运
进入十一月后,天气越来越冷,一旦薪炭出现短缺,煤球就有了与这些“传统燃料”一争市场的机会
十一月初七,便是煤球开始售卖的日子,只可惜第五伦脱不得身,在郎署跟长吏学着春秋决狱,他都心不在焉,刚结束就匆匆纵马出城来到仓库时,却见一众人等面色凝重,尤其以第四咸脸色最难看
第五伦心中咯噔一下,问道:“卖了多少?”
第四咸吞了吞口水道:“只卖出去……三十斤!”
……
来自长陵的煤球刚上市就遭到当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