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在熟人面前,她好像就会自动丧失了哭泣的能力
比如面对陈正宵和阮慈的冷言恶语,她一滴眼泪都流不出;被人故意在校内校外霸凌欺负,她也哭不出
似乎是,想把自己那被他们摧毁得所剩无几的自尊,死死捏在手中
不能哭,决不能
她这么想着,却哭得止也止不住,觉得丢人,匆匆说了“对不起”,想转过身捂自己的脸去擦眼泪
不能袒露脆弱决不能
还是在一个不认识的男人面前好丢人
忽然,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捧住她被眼泪浸过一遍又一遍的脸颊
她被迫抬头,怔怔地对上他的眼睛
瞳仁很黑,狭窄的双眼皮,眼睫轻垂着,透着倦
他站在她面前,手掌箍住她下颌,将她向前微微带了一小步,她跟着跌撞过来,差点摔在她身上
他掏出张丝绸手帕,不紧不慢地,开始替她擦眼泪
“你知不知道,”他垂着眼,眼神淡漠,动作却很温柔,好看的薄唇牵起个很小的弧度,朝她微笑,“女人哭起来真的很讨厌,让人心烦”
“……”
他看着她,明明姿态温和优雅,语气却是冰凉,又笑着问,“尤其是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对吗?”
“乖,不要哭了”
她听他这样说,死死咬着唇,在他手掌心中却依然控制不住自己,抽抽搭搭地掉着眼泪,如何也止不住都顾不上去想会不会让这样一个陌生人感到厌恶
他都说了很讨厌了
……好丢人
远处,弟弟也坐在一旁哭他被玻璃划破了胳膊,洁白的校服都被血浸湿了伤得不轻
可她没钱送他去医院
一直以来,坚守住不轻易在任何人面前松懈的自尊心,在她当着他的面开始流眼泪时,就已溃不成军
她动了动唇,忽然抬起双濡湿眼眸,直望着面前的男人,想装出个十分可怜的模样,乞怜地问:“……哥哥,你有钱吗?”
他明显愣了一瞬
——那之后很久,她才明白,原来那时出现在他眼中的情绪,叫做轻蔑
他不动声色勾了下唇,把手帕塞给她
他侧头虚拢住火光,点了支烟,吐了个烟圈半晌看她自己把眼泪擦干净,才轻笑着问:“你想要多少?”
或许,他那时是想问——
要多少,才肯让你妈妈离开我爸爸,滚出我们家
但她那时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他故意把车停在附近,已在暗处不露声色地观察了她这个“那个女人的女儿”好一会儿了
她小心翼翼看着他,放缓了声调,用无比恳切的语气说:“我弟弟,他流了很多血,要去医院……可能要缝针……”
他皱了下眉,看着她眼神透着冷
“……我没有钱”她咬咬唇,望向被推得七歪八倒一片破碎狼藉的娃娃机和一旁跳脚的老板,吸了吸鼻子又想哭了,“今天,也没有钱了……以后……”
她又抬头,一双闪着泪光的清澈眼睛看着他:“我会还你的!一定会——你、你叫什么名字,电话——”
“没关系,”他没半点情绪地朝她微微一笑,再看她时,目光仿佛淬了冰,“以后,可以慢慢还”
梦很长
好像,还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
从梦境之中,跌跌撞撞地把疲惫的思绪拖出来,她朦胧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还躺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
下意识用手背试了试额头还很烫
累得浑身发软,四肢一丁点力气都没有,如同被浸泡在沸腾开的热水之中,手脚都没了知觉
夜色在这间偌大的办公室中飞速膨胀,像是浪潮席卷住她
高楼林立的天鹅湾依旧华灯璀璨,透进来的细碎的光,细细描摹出坐在窗边办公椅里的人的轮廓
是个男人
“……”
她一个人在这里睡了很久,第一反应就是感到害怕,在沙发上不安分地动了一下,想坐起来
一道低沉男声穿透寂静无边的夜
“醒了?”
她听到是他,瞬间放松了警惕,又躺回去,头痛欲裂有气无力地“嗯”了声
他就坐在那里,一手轻搭在办公椅扶手,双腿慵懒交叠,脚尖微扬
半面身子浸泡在从窗外透入的葳蕤光线中,偏头去看窗外时,侧影消沉又风流
他如这夜色喑哑,深沉
看不清他的表情
片刻,他回头,于黑暗中与不远沙发上的她无声对视一种诡秘的气氛在彼此视线交汇之间酝酿流淌
是她先开口,沙哑着声音问:“你不是走了吗?”
他没说话,长腿一扬,人跟着站起,缓慢踱步到沙发前,颔首看着她
她又躺了回去,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两条胳膊交叠在身前柔软的发落在一侧,白皙脖颈修长漂亮,曲线盈盈袅袅视线很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