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吏员、兵卒、通译、观星、外藩雇工、舵手——-悉数到齐。」
「诚意伯一族,死刑犯若干,业已关押妥当。」
按理来说勋贵的品阶肯定更高。
不过下西洋这种事,得看差遣。
既然有明旨,「遣中官孙隆等救,往谕西洋诸国,并赐诸国王金织、文绮、彩绢各有差」,那么朱时泰就得向太监汇报工作。
孙隆会意点头。
人数点齐了,他与朱时泰也该登船了。
他转过身,朝栗在庭拱手道:「叨扰栗部堂多日,咱家也该动身了。」
港口的文书核对还未结束,不过正使也不是没事干的,也得提前登船整饰一番。
说人话就是该上船喊喊口号,动员一下了。
栗在庭也站起身来,歉然道:「市舶司还有些手尾,本官只能失礼注目相送了。」
说罢,他又朝京城遥遥一拜,恳切祝愿道:「人皇庇佑,诸位一帆风顺。」
孙隆、朱时泰对视一眼,齐齐往北方一拜。
「必不负人皇委任之重!」
双方官场点头之交,自然不需要什么依依惜别。
两位正副使作别之后,干脆转身,走了出去。
栗在庭含笑目送。
朱时泰落后一步,警了一眼屋内的福建巡抚,犹豫片刻,顺手带上了房门。
踩踏楼梯的声响渐渐消失,屋内重归宁静。
栗在庭这才收敛笑意,显得有些疲惫。
低头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茶盏刚刚湖好,纹丝未动。
他摇头叹了口气,伸出双掌各抓一杯,仰头窗图灌入了肚中。
七年。
将福建局势修剪到如今这个地步,用了整整七年!
较之初临福建之时,说一句大功告成也不过!
彼时,清丈令下,府县虚应故事,「令民自供报,未尝履亩丈之」。
如今,豪右的憎诗,成了清丈结局最好的脚注。
量尽山田与水田,只留沧海与青天,如今那有闲洲渚,寄语沙鸥莫浪眠。
彼时,巡海之权一团乱麻,巡抚衙门意图调整,将分身乏术的漳南道巡海之权,移交巡海道。
钦差整饰兵备兼管分巡漳南道按察司金事,竟然悍然抗命,聚啸士卒日「漳南道安得不问兵事哉!?」
如今,在俞大献的弹压之下,福建凡沿海寨、游、营选用官兵,稽察粮饷,修造船器等务,俱申详巡海道,听其专理一一俞大献的晋江旧部,自然对剿倭上心,为巡抚衙门如臂指挥。
彼时,市舶司更是空有名头。
上有省府侵权,镇守太监屡次向州府申诉「宜遵照敕书,申明职掌」,三司巡院仍旧无动于衷。
下有各港口包括督饷馆、海防馆书役、吏役在内的「衙党」势力,相互勾结,反客为主,甚至形成了专权局面一一「上以尝官,下以蚀商。报货则匿其半,量船则匿其一,甚官坏而吏仍肥,饷亏而书悉饱。」
甚至连片板下海,市舶司都做不了主!
如今—
栗在庭伸了个懒腰,缓缓走到窗前。
万历宝船此次出航,意味着最后一块拼图,也大功告成了!
他这个福建巡抚,也该往上挪挪窝了!
「四叔——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栗在庭一个激灵。
回头来才发现是自家侄子站在身后!
栗在庭突然受了惊,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泄愤呵斥道:「什么四叔!当初你被咬了卵子送进宫里的时候,我就告诫过你,内外有别,互称职务!」(64章)
栗稳缩了缩脖子,心中一苦。
自己好岁也是血浓于水的侄子,不就是跟哥哥们龙阳之好玩大了,不能传宗接代而已,如何措辞这般恶毒?
也难怪福建上下都传四叔的八卦,这幅对上挂着笑脸,对下喜怒无常的模样,着实不讨喜!
他只得收敛心神,勉强行礼:「下官福建市舶司副提举,有事呈报部堂。」
栗在庭骂过一句,气也顺了几分。
他轻轻嗯了一声:「都是自家人,不必这般客套,说罢,什么事?」
栗稳一噎,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一时间拜也不是,起身也不是。
他站在原地欲哭无泪,干脆省了称谓:「此次远洋的船只,市舶司业已查验事毕。」
栗在庭闻言,没什么反应。
这就是海关登完记了,随时可以起锚的意思。
不过这不算事,栗稳要说的显然不是这个。
果然,栗稳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四叔,含糊道:「此外,还有二十余艘遮洋船、小型福船,想趁着这个机会,一齐出海。」
栗在庭听得不明不白,眉头再度皱起。
他神情不悦,冷声道:「说清楚,谁的船?出海去哪儿?绝岛?什么叫趁这个机会?
」
栗稳见四叔面色不佳,连忙竹筒倒豆子一般,飞快地和盘托出:「是大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