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一快,元宝便撑得不那么饱满,她似乎也不怎么在意了,目光时不时地朝远处看过去
远处,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她手上的动作越发的快了起来
不一会儿,篮子里就装满了元宝
她迅速起身,把元宝一骨碌都倒在地上,拿起一只白烛点着
火光蹭的一下窜出来,她得意地笑了
“还得是张婆子家的金元宝,一点就着尽欢啊,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等冬至到了,我还来给你烧”
阿满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洪亮,整个人显得理直气壮
说完,她跪地磕头
第一个头磕下去的时候,又一声低低的咳嗽声,在夜风中传来
阿满迅速爬起来,随手捡起根树枝,把外围没有烧着的元宝,粗鲁地往火堆里拨过去
最后一个拨完,她扔掉了树枝,匆匆挎起两个篮子,便要转身离开
身子刚转过去,又迅速转回来,她弯腰拿起酒壶,潦潦草草地倒了一盅酒
“尽欢,我得先走了,那死人……咳得我不安生哩”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进夜色里
身后,火光依旧
几只元宝被风一吹,滚落出来
没有人再去拨动它
拨动它的妇人,此刻已经跨过断壁残垣,没好气问:“怎么突然就咳嗽了?”
老实巴交的男人起身,冲她憨憨一笑:“不小心呛了风”
“以后你别来了,我能行”
男人沉默一会:“你一个女人,不好走夜路的”
阿满目光微微滑过男人的脸,随即把两只篮子都往自己手上挎,另一个手腾出来,照例往外一横
男人把手伸过去,挽住她
阿满等他挽好,便迈开了步
这一回,她走得很慢
一步一步
和男人一样的慢,也一样的稳
夜色依旧暗沉
无星也无月
阿满莫名的想起,五年前,她走出牢狱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黑沉沉的夜
她被两个狱卒架着走出去,像条死狗一样,扔在地上
有人走过来,弯下两条膝盖,蹲着问他:“能走吗?”
她说不出话来,喉咙里都是血腥味,只有点点头
他扶起她,对她又说了一句话:“那就挽着我,慢慢走”
……
数丈之外
卫东君神色复杂地看着夜色中的两人,“我们还跟吗?”
宁方生收回目光,低头看卫东君:“你说呢?”
“不跟了吧”
“我也觉得不应该跟了,但还是想听听你的理由”
“理由是……”
卫东君想了片刻
“她早已不是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她落到地上,变成凡鸟,和一个心疼她的男人,踏踏实实的过起了小日子
她今生今世的确找不到一个,比许尽欢更好的男人,却找到了一个愿意陪她走很长的路,来祭奠许尽欢的厚道男人
许尽欢不是她的执念,只是她的回忆
回忆一旦与现实发生冲突,她毫不犹豫地选择现实,宁方生……”
卫东君微微仰起头,“你不觉得,人有的时候是个奇怪的动物吗?”
宁方生看着少女明亮的眼睛,“奇怪在哪里?”
“奇怪在……”
卫东君老成地叹了口气:“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里,真正装着的人是谁”
阿满在夜里走了那么长的路,拎了两篮子的祭品和元宝
这本该是一场盛大的,漫长的祭奠,而且看得出来,她有一肚子的话要和许尽欢说
结果呢?
曾平几声低低的咳嗽声,就乱了她的心神,一切匆匆结束
其实
在阿满的心里,许尽欢早就被她装在一个很深的角落里,偶尔才会拿出来回忆一番
而曾平和那个一贫如洗的家,却占据了她整个心房,与她朝夕相对,日夜相守,以致于心有所牵,心有所挂
宁方生嘴角慢慢噙起一点笑:“所以,才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八个字”
卫东君目光看向夫妻俩消失的地方,“其实,旁观都也未必清”
“为什么?”
“因为这世间有太多的假象”
残余的一点火光,淡淡的铺洒在少女的眉眼上
本来就十分好看的眉眼,不再有从前的年少意气风发,而是沾染了一点世事的苍凉
宁方生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着她
卫东君等了一会,没等到宁方生的声音,一扭头,直接撞进他的视线里
她心一乱,故作夸张的“哎啊”一声,生硬地扯开了话题
“陈十二那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咱们得赶紧回客栈瞧瞧去啊
宁方生看着她眼里的慌乱,勾起一点唇角:“陈十二不会在客栈的”
卫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