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公子脸上笑意渐缓,语气冷了几分:“周荣涉及科举舞弊,与我高家有何干系?”
陈砚心里生出一股怒气
来之前他猜过高家可能会让周荣背锅,等真的听到高二公子这么无耻地说出来,心里的怒气却像野草一样肆意生长
他爹一心要报恩,高家又哪里把他爹的命看在眼里?
能牺牲几个夫子就让高家从这件事上脱身,高家必定不会犹豫,此次的科举舞弊怕是还有高家在推波助澜
陈砚压下心底的怒火,仍旧不疾不徐道:“树虽是往上长,能不能抵挡风雨却是看根在地里扎了多深一旦根腐烂了,纵使大树如何枝繁叶茂也是枉然”
高二公子脸色铁青,眼底已经是藏不住的怒火
“是谁教你说这些?”
高家实际是二公子当家,发起怒来气势极迫人
卢氏吓得一抖,赶紧去拽陈砚,还是拽不动,她急得额头冒汗
陈砚仰起头道:“夏季炎热,小子常靠着树乘凉,有感而发”
高二公子双眼微眯,仿佛要看透陈砚一般
良久,他好像才看到地上跪着的卢氏,让她起身
跪得久了,卢氏的腿发麻,好在陈砚及时扶着她,才没让她摔下去
高二公子走到石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品了一口,目光再次落在陈砚身上
只是个幼童,倒是颇有胆识
不过他并不信陈砚如此年纪就能想到这些话,背后究竟是谁在指使,是周荣,还是其他人?
“将腐烂根须切除,就可保住完好根须,大树依旧向天生长”
高二公子将鱼食放到石桌上,又端起茶杯,这就是要送客了
陈砚当没看见,继续道:“一旦腐烂开始,就会散发气味,引得虫蚁径相围过来啃噬,到时莫说坏了的根须,就是好的根须也会被啃食殆尽”
高二公子的手一顿,茶杯顺势放回了桌上,面上多了几分郑重
“大树根须已有腐烂之相,要是不切除,只会引来更多虫蚁”
陈砚道:“大树招风,即便不腐烂也会招惹虫蚁觊觎,只有在被盯上时或下药驱虫蚁,或引来鸟啄食,方可保全”
高二公子若有所思,片刻后神情缓和:“可曾读了书?”
“读了四书,也学着做了几篇文章,该择本经了”陈砚可谓对答如流
高二公子笑道:“以你的机智,大可入高氏族学读书”
陈砚也跟着笑了:“小子不敢”
高氏族学大招生时,他猜想高家是为了将整个平兴县的学生夫子们都打上高家的烙印,从而达到浑水摸鱼的目的
哪怕县太爷是对手安插的人,县试能避开高家的人,也无法完全避开跟高家有关的人
直到周荣被抓,陈砚才知道自己错了,错在以为这些大家族的手段会如此干净
高家明知自己会被攻击,就故意用高氏族学当做破绽露给对手
大范围招生招夫子,就是方便对手将人安插进来
到时候只要牺牲几个夫子一些学生,就可全身而退
手段有用,却很脏
高家用的是积攒多年的信誉,也是为了保住一时的荣华,赌上家族的未来
若高家真将周荣等人当成弃子,以后哪里还有夫子敢对高家尽忠,又有几个学生敢来高氏族学读书?
高氏族学没了那些厉害的夫子,没了最有资质又勤奋的学生,光靠高氏子弟想撑住诺大的权势,无异于痴人说梦
高二公子笑容凝滞
陈砚不再理会,又行了个晚生礼,带着满头大汗的卢氏离开
等出了角门,卢氏喘了好几口大气才缓过来,赶忙拉住陈砚问:“咱好不容易见着人了,你怎么一句也不提你堂哥,光跟他说烂树根的事?”
陈砚回头看向紧闭的角门:“我已经说过了”
卢氏回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自己的宝贝金孙什么时候提了科举舞弊的事
分明就是在说种树
她虽说没怎么种树,可她会种庄稼啊
“早知道高二公子喜爱种树,我该好好跟他说说经验,什么时候拔草,生虫子了什么药最管用,我比你可清楚多了要是高二公子听得高兴了,把你堂哥和周老爷都救回来就好了”
陈砚:“……”
“那高二公子答应救人了不?”
卢氏又急切追问
陈砚顿了下,应道:“他应该是愿意的,可这事由不得他一个人决定”
事关高氏一族的生存,必要将此事禀到那位丁忧的高大人面前
陈砚本想去府城看看,卢氏却死活不愿意
卢氏出的最远门也就是县城,府城那般远,她不敢去,更不敢自个儿带着孩子去
陈砚只能回家等候
日子一天天过去,高家那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陈砚的心始终悬着
他头一次感觉到在这个时代权力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