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然而这份疏狂之下,却藏着士大夫最赤诚的担当即便经历过诗案风波,他仍保持着“言必中当世之过“的锐气朝中友人数次劝他莫要再作“逆耳之言“,他却总笑道:“若士人皆缄口,要笔墨何用?“
苏轼回京之后第一件事,便是面圣
延和殿上,新磨的墨香混着殿中沉水香,苏轼伏在青砖上,听见帘后传来珠玉相击的轻响
垂帘后的高太后面对苏轼
“苏卿可知,当年诗案后你任何职”
苏轼答道:“回禀太皇太后,臣居黄州团练副使”
这个从五品散官,曾是苏轼政治生命的谷底
“今欲擢你为翰林学士承旨,可知是何人举荐?”
苏轼怔了怔这乃四入头之一,历来是宰辅储备他大声道:“臣仰赖太皇太后之恩典”
“此与老身无关!”太后截断他的话
苏轼闻言有些抓瞎,只好道:“或是陛下的恩典”
高太后笑道:“亦非官家”
苏轼茫然了会,司马光?吕公著?章越?这些故交的面孔在脑中闪过于是道:“也许是大臣的举荐”
却听太后又道:“与诸相公亦无干系“
苏轼又呆立了半天,心道这莫非是太后点自己他正色道:“臣虽不肖,但从不向人求官,哀求荣华富贵!”
高太后道:“卿误会了,老身早就对卿家言语,这是先帝的遗诏”
苏轼闻言一愣铜鹤香炉吐出袅袅青烟,恍惚间苏轼仿佛看见了官家坐在此位上,与他商量大事记得苏轼第一次进京面圣时,批评官家进人太速,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这话犹在耳边
高太后道:“先帝在世时,每当用膳时举箸不下时,臣僚们便知道是在看你的文章”
“先帝常道苏轼是奇才……”
苏轼合目泪下
高太后徐徐道:“先帝有心重用之,可惜朝论是非多矣,未能如愿便是盍然而逝”
“惜乎.“
说到这里,苏轼已伏地恸哭,积蓄多年的委屈和心酸,突然夺眶而出帘内传来稚嫩的抽泣声,是新君在陪着他落泪
高太后也是陪着苏轼落了几点泪
然后高太后赐苏轼坐,并赐茶叶一包道:“你要忠心辅佐幼主,以报答先帝的恩德”
“致君尧舜上……此臣心愿!”苏轼闻言连连泪流,“敢不竭股肱之力,继之以死!”
……
苏轼红着眼眶离宫后,便对侍从吩咐前往章府
苏轼与章越时隔数年再度相见
“子瞻!”
“魏公!
苏轼章越二人对坐坐下,苏轼是章越好友,又是制举同年,礼数当然不同
苏轼谈及殿上高太后对他所言,更是再度落泪,章越也是感触良多
章越听说宫里一个故事,苏轼熙宁九年时写了《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后,有人说苏轼是天上的仙人‘不如归去’,但最后还是不如留在人间
官家听了这一句后大是放心对左右道:“苏轼终是爱君”
这样的段子还是很多的
大意是我本可置身事外,但还是留下来忠心侍君
高太后此举也是高超的政治手段
苏轼拭去泪痕,端起茶盏啜饮片刻后道:“魏公此番回京,力保免役法而废市易,倒是与某当年在密州所见略同之前百姓颇苦役钱,然魏公改法后,竟使纤夫、窑工皆得生计……只是司马君实执意尽废新法,恐非万全之策
章越道:“参苓入药——去其燥性便可活人,岂能因药苦而焚医书?”
苏轼道:“介甫执拗,君实亦不遑多让这些年某在黄州时曾见保甲弓手扰民,却也在杭州亲睹青苗钱救活灾民譬如烹鲜,火候过猛则焦,火灭则生,总需执中”
“我听说这些年杭州苏州多机户,每家雇得几十张机,甚至百余张,今年我听说扬州有一大户居然有数百张机之多,实在令人称奇”
“可见当地官府之风气甚佳可惜苏某遍目所见,今之君子,为减半年勘磨,不惜杀人”
章越闻言沉吟,失笑道:“子瞻所言的‘君子’是吕吉甫吗?”
苏轼笑道:“吕吉甫此人喜则摩足以相欢,怒则反目以相噬”
章越闻言大笑,苏轼兄弟作为吕惠卿的同年进士,多年恩怨,评论得还是相当准的
好的时候和你极好,坏的时候和你极坏
“不过子厚却不同”苏轼说到这里,章越神色一敛
“子厚还是讲些道理他在位时,也多替反对新法之人说话当今新党之中不可一概而论之,既有蔡持正,吕吉甫这般奸臣,但也有章子厚这般魏公,他日顾命,对子厚你能否手下留情?”
章越一愣看向苏轼
自己还未说要如何章惇,苏轼便替章惇求情来了另一个时空的苏轼和苏辙,在乌台诗案后颠沛流离,被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