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新晋提拔的,正热火朝天地谈论着国家大事,正为马上要进行这一场拨乱反正,更化朝政,格外兴奋
王岩叟率先愤然道:“之前章惇居然在御前质问陛下御批言官之事,曲折再三,言语轻狂外廷传闻天下周知,天下所共愤也”
刘安世道:“不错,差除谏官出自三省,章惇身为枢密使却不遵职守,越职狂言,当罢黜之”
“剥麻,必须剥麻”
“还有蔡确,一并剥麻!”
众人异口同声这些官员对司马光怀有近乎信仰般的忠诚,眼见他在御前受辱,无不义愤填膺
刘挚与王岩叟当即商议起草弹劾奏疏,旋即又罗列多人
唯独郭林静坐一旁,沉默不语
范祖禹拉郭林走出房间言语道:“郭兄,你是新任谏官,要所论何事?”
郭林道:“章子厚之言虽是狂妄,但也不是没有根据”
范祖禹对郭林道:“这话你以往可以这么说,但在这里却不可这么说了”
郭林道:“我也知道,我这性子不适合为官我这么多年深受司马公大恩,但今日却不知道如何回报他”
范祖禹看着郭林此状也是摇头道:“你不弹劾章惇他们也寻个其他人吧”
“你本就与章度之亲厚,否则会被认为是奸邪同党的”
郭林道:“同我则为君子,异我则为邪党,喜同恶异,泯然成俗,一旦如此,党争会败坏了整个国家的风气”
“如今新法是有许多不善之处,但我以为这般党争下去,必酿成党祸而历朝历代党祸之害如何,史书昭昭”
“我还是向司马公辞了此职好了我不适合为官”
范祖禹一把拉住郭林道:“郭兄糊涂啊,你现在辞官不是司马公答允不答允,而是太后和陛下答允不答允了”
“你新任御史便辞官,置太后,陛下于何地啊?”
郭林闻言苦道:“我如今真是进退两难了”
范祖禹心道,还好自己被章惇排除出御史,现在他也知道这些人有多不靠谱了
党同伐异就是一个氛围
在这个氛围中,如果你稍为新党或新法说半句好话,就会被逐出门墙所有人都只愿意听自己愿意听的话,就算学识再高的人,也不能例外
二人返回时,听得刘挚振振有词地道:“《荀子》有云:'两贵之不能相事,两贱之不能相使',,此乃人之常情!我等与新党水火不容!”
“从此以后,进一人,则为熙丰时新党所退也,退一人,则为熙丰时新党所进也!”
刘挚这样极端的言路得到了下面官员的一并叫好
郭林摇了摇头,愤然道:“诸位这般交章而论好吗?嫉恶如仇是好事,但嫉恶太过反是恶事”
“新党中亦有好人,新法之中亦有良法!”
郭林一句话浇灭了所有人热火朝天的讨论
刘挚走到郭林面前怒道:“阵前还未举事,你郭林怎却生此不安之言?”
梁焘振振有词地道:“新党者皆小人也,无忠君爱民之心,天下疾之久矣,又何足抚恤”
王岩叟道:“自古以来,贬斥奸邪,正是天下盛事,郭兄何故为奸人担心?”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斥罢郭林,郭林朴实之人不知如何争论,愤愤然退在一旁
……
就在这些人亢奋之时,苏辙则在宜秋门的寓所中起草弹劾蔡确的奏疏
“贸然弹劾宰相,绝对是不智的”
“但可以借山陵使在山陵事上的怠慢,先做文章指责对先帝不敬,探一探风声”
苏辙也是深谙套路
而苏轼看着苏辙起草奏疏,也是忧心忡忡,他当然知道司马光召这些官员回朝是作什么?现在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他当即叫了府上备好马车往章惇府上而去
“子厚,你可知你如今处境危矣?”苏轼见了章惇后急劝道
章惇这些日子容色稍显憔悴,太皇太后要更易新法,蔡确不在,使得他章惇一个人在朝中更加孤掌难鸣
章惇道:“如何?不过是蔡持正之后,便轮到我了”
“我早知道,吕晦叔,司马君实更易谏官后,会如何了?”
“万夫所指,又如何?”
章惇说罢此言,大有豪气干云之意
苏轼道:“司马君实是君子,子厚你也是君子,我相信你们二人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章惇笑道:“子瞻,你在说什么?”
“从古至今党争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那都是你死我活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你想要在中间找一块地站?反而两边的人都要先杀你子瞻,我劝你一句,不要为新法说半句话”
说罢,章惇不再言语
……
元丰八年十月,霜重露寒汴京城的朱墙碧瓦都浸在治丧的素白里,蔡确自永裕陵覆土归朝,紫袍玉带依旧端坐都堂
章直步入都堂时,蔡确正在批阅奏章见章直来访,蔡确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