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维持这么大的版图,统治那么多的人口,没有人比我们有更丰富经验
章直脸涨红了,低声道:“侄儿更服膺汉宣帝所言,我汉家自有制度,本以王霸杂之”
章越点头道:“然也这是司马君实所言‘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
“但尔须谨记,王道在霸道之先”
章直闻言大喜道:“小侄亦如是……”
章越看向章直脸色一冷:“可在手段上却要以霸道为先!”
章直闻言道:“叔父常言,施政当以王道为本,行事须以霸道为锋!小侄常记在心间”
“子正,成大事者要么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要么……反之亦然”章越手指奔涌不息的黄河道:
“而我辈为政治国者,则当如黄河这中流砥柱,不为激流所转移,却能转移激流!”
……
元丰八年深秋,汴京朝堂上关于市易法的论战渐趋白热化
首先是苏轼被任命为翰林学士兼侍读
曾肇出任吏部郎中
林希出任礼部郎中
这只是一个序幕,随着旧党充斥言路,原先的司马光还没有偃旗息鼓,这边刘挚,王岩叟等人开始干活
旧党首先对新法中争议最多的市易法进行抨击
市易法从熙宁五年开始实行,推行十余年,章越,文彦博,曾布屡欲而不止
市易法号称每年可以收入利息两百多万贯,但实际上朝廷到了元丰八年,本金一千两百万贯已是收回,另计利息四十一万贯
同时还有两百万贯利息还未收回
目前仍有两万七千户小商小贩拖欠朝廷市易钱
这项本意为“平物价、抑兼并“的良法,在实践中已沦为酷吏盘剥商户的工具
朝廷为了催收市易钱,置七十个吏人,这些吏人又自行雇人,少则十人,多则三十余人,共计一千多人
朝廷收上来的利息,有一半贴补这些官吏
这些官吏贪污成性,利用商户拖欠等名义直接羁拿商户拿钱才肯放人,不拿钱则不放人
现在商人们仍是债台高筑,每日遭到市易司的催科
这就是市易法施行后的现状
也是王安石新法中最受诟病的一条就算绍圣之后,恢复新法,也未启用市易法
从熙宁五年到元丰八年实行了十三年,一千两百万贯的本金,到现在才回本,另民间还拖欠着两百万多贯
朝廷钱没赚到多少,反导致了民间不知多少商家破产,另两万七千多商户至今仍拖欠朝廷钱款
后来朝堂上的官员也认识到市易法不好,但为何迟迟不废呢?
新党认为市易法虽有毛病,但朝廷利息还没有收回来前不可以废同时废除市易法,就如同开了个口子,给了旧党一个口实
新党和旧党之间都是硬着那边,一个是坚持一个都不能废,另一个是坚持全部都必须废
这做法好似一个满仓看涨,一个清仓看空
新党内部也有意见,认为蔡确可以顺应大势,在市易法上稍稍退让,或者使用一个折中的方案
而譬如章党中苏辙提出可以免去亏欠两百贯以下的商户的利息,这部分商户有两万五千多人,占两万七千多人的九成,这样可以有收取名声之用
此论得到章越赞许
“此乃与民争利之恶政!“刘挚在廷议中掷地有声,“请即刻废止,以解民困“
“若尽废青苗、市易之法,户岁入骤减数百万贯,边军粮饷从何而出?西北战事又当如何维系?,国用何以为继?“蔡确的质问在殿中回荡
刘挚当即反诘:“治平、嘉祐年间,国用未尝匮乏,敢问蔡相作何解释?“
蔡确闻言嗤之以鼻,旧党推崇的嘉祐治平是什么情况,王安石早说过,庆历以后每年朝廷赤字三百万贯,治平时更达到一千五百万贯
王安石曾言‘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穷,而风俗日以衰败’
蔡确道:“刘御史此乃欲效刻舟求剑?今之天下,岂复嘉祐旧观?“
刘挚是旧党小字辈,蔡确本不屑于回答,但百官面前,太皇太后与天子面前,仍不得不以宰相之尊解释道
他环视群臣,声音愈发沉厚:“彼时可有熙河雄师?可有凉州铁骑?若辽夏铁林,铁鹞子南下,尔等拿什么抵御?“
此刻资政殿大学士韩维拄杖而起,白发萧然道
“昔孟子谓以大事小,可以保天下光武之诏,其旨亦同,皆古圣贤至当之论前汉樊哙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及五代景延广称晋有横磨大剑十万口,此皆前代武夫轻妄之言,贻笑青史!”
韩维是仁宗时的老臣,新党掌门人王安石还是他举荐给先帝的
韩维出面,旧党气势更盛
范纯仁亦出班道:“陛下好生之德洽于生灵,祖宗社稷享万世之安,皆在陛下一言之赐尔”
韩维道:“臣闻古公亶父居豳,为戎狄所攻,欲得地与民,民皆怒欲战古公曰:有民立君,将以利之今戎狄所为攻战,以吾地与民,民之在我与在彼何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