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他许下的承诺,像一剂猛药注入那些被挑选出来的北戎骑兵血脉。
按照草原世代相传的规矩,战败者及其族人将永世为奴,任人宰割。
而如今,白破虏给了他们成为勇士的机会,更给了家人摆脱奴隶身份的希望,这份恩情重逾千金。
让他们个个如饮烈酒,眼中燃烧着复仇与新生的火焰。
一个被打断脊梁的民族,注定只能在泥泞中匍匐,永无抬头之日,白破虏深谙此道。
他要的不是一群唯唯诺诺的奴隶,而是能为大朔所用的獠牙,所持的利刃。
八月末的阴山草场,早已褪去盛夏的葱郁,漫山遍野的苍黄如同被岁月浸染的旧帛,每一阵朔风掠过,都卷起枯黄的草屑,带着寒冬将至的肃杀之气。
远处的阴山主峰肩顶已经覆盖着薄薄的初雪,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冷寂的光。
白破虏立于高耸的将旗之下,玄色披风被风撕扯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眼前整装待发的军伍。
重新换上战马的大朔骑兵铠甲锃亮,而那些静待一夜的北戎骑兵虽衣甲斑驳,却眼露噬人的凶狠。
晨光穿透云层的刹那,玄铁甲胄上涌动着流动的冷光,仿佛整片草原的寒意都凝聚在这些冰冷的金属之上。
呼延吉立在队伍前列,那件大氅上凝结着暗褐色的血污,甚至能看到几处被利器划破的裂口,显然昨夜他清洗队伍里的“异己”时,经历了几场惨烈的搏杀。
但此刻他高昂着头颅,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如同虬龙,眼中跳动的怒火几乎要将那身脏污的战袍点燃。
“出发!”白破虏的声音如同两块烧红的精铁猛烈相撞,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早在昨日,他已将步卒与白狁部俘虏的任务部署妥当——在这片草场筑起一座军镇。
他从不做不切实际的妄想,一座能抵御风寒、囤积粮草的军镇,足以成为大朔在阴山以南的立足之地。
至于往后的城池,现在肯定没有办法。
……
随着马蹄声撕碎晨曦的宁静,一万余骑兵如黑色潮水般向西南方向奔涌。
黑靺部位居乌和兰布草场,至少需要两日奔袭,成败尚未可知。
草场突然卷起一阵狂风,枯黄的草叶被卷上半空,宛如千军万马在旷野上奔腾,又似无数冤魂在风中哀嚎。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白破虏勒住马缰,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西图的投名状不过是块敲门砖,真正能让白狁部在大朔站稳脚跟的,唯有彻底剿灭黑靺部的功绩。
“白狁的儿郎们!随我直取黑靺老巢!”
呼延吉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音里混杂着刻骨的仇恨与破釜沉舟的决绝。
身后族人的哭泣声被马蹄碾碎在风中,马背上的北戎汉子们纷纷勒紧马腹,马刺深深嵌入马臀,战马吃痛之下加快了奔驰的速度,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将心中的屈辱与悲愤宣泄出去。
北戎骑兵如离弦之箭绝尘而去,白破虏亲率精骑紧随其后。
玄甲在残月的清辉下泛着冷冽的光,如同一条蛰伏的黑色巨蟒,悄无声息地滑向猎物的巢穴。
两日夜的奔袭,骑兵们人不卸甲、马不卸鞍,饿了便啃几口干硬的麦饼,渴了就饮皮囊里冰冷的泉水。
当乌和兰布草场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不少战马已经口吐白沫,骑兵们的双腿也因长时间夹持马腹而麻木不堪。
这片草原比阴山草场辽阔两倍有余,却远不如后者丰饶。
稀疏的牧草下露出灰褐色的泥土,几株枯败的胡杨歪斜地立在旷野上,枝桠扭曲如鬼爪。
黑靺部的篝火在草原深处星罗棋布,像一群蛰伏的萤火虫,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毫无察觉。
他们尚不知晓,自家族长带着精锐外出劫掠,早已全军覆没在蹛林的血泊中。
“草原果然是马背上民族的猎场。”白破虏勒住马缰,望着那些刻意放慢速度的北戎骑兵,不禁暗自感叹。
同样的距离,同样的战马,北戎人骑术之精湛,绝非大朔骑兵短期内能够企及。
他们伏在马背上的姿态,仿佛与战马融为了一体,每一次颠簸都被巧妙地化解,节省了大量体力。
“将军,斥候已经出发。”呼延吉低声禀报,手中的马鞭在掌心轻叩。
白破虏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渐渐沉落的夕阳。
余晖将草原染成一片金红,远处的山丘为他们的蛰伏提供了天然的屏障。
他知道,今夜将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如果今晚找不到黑靺部主力的行踪,那么明日他们的行踪就无所遁形。
而黑靺部一旦察觉异动,只需向西迁徙三日,便能进入赤瓕部的势力范围,届时再想围剿,难如登天。
而黑靺部和赤瓕部联手才是他们最不能忍受的。
而能否覆灭黑靺部才是能够朝廷草原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