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记得昨日对姨母的承诺利落干净地收拾一番后,便披上了姨母给的妃红云纹锦斗篷
这斗篷是姨母年轻时所穿,多年来妥善存于樟木箱底,昨日还是由岫玉亲手从深处翻出
姨母让她当场试了试,那一袭妃红落于她身时,姨母的眼中不自觉泛出笑意,道:“瞧瞧,真是人比花娇!”
看着眼前娇俏动人的外甥女,容氏不禁想起苏萤初到杜府的那一日
那日容氏在屋里继续绣着她最不擅长却又喜欢的绣活,听到岫玉说表小姐来了,一时情急,便将手指头戳出了血珠子她着急去迎苏萤,便顾不得太多,只轻轻将指头抿了抿,便出了屋
偏院说小不小,容氏一出屋,便瞧见了孤零零立于院中的外甥女只见身形瘦削的苏萤,披着一件略显旧意的湖青色素锦斗篷,没有滚毛,也没有镶边本就白皙的脸庞也不知道是被这发灰的青色所衬,还是因为那日天寒地冻,原本就白皙的脸庞血色全无,整个人显得苍白无力
容氏顾不得多想,小跑至苏萤身前,一把将这个多年未见的外甥女拥入怀中越过苏萤的肩头,稍一低首便瞧见那拖了地的斗篷边角沾着未化的雪水显然这件比苏萤身量还长的斗篷并不是给苏萤量身定制的
一时之间,容氏心中又怜又气怜的是好好一个从享誉江南士林的容家出来的外甥女,才回苏家两年,便被他们养成如此凄楚模样,连上京都没有一个丫鬟仆妇跟在身边照料气的是那苏建荣虽然弃文从商,但好歹经济不愁,却没有一星半点用在这个嫡长女身上,居然还听从继室的枕边风,将女儿的终身大事当作生意,只拿黄白之物衡量
那日她便想着要让苏萤穿上她的这件妃红斗篷,如今一瞧,果真同自己想的一样苏萤整个人就像是那雪枝上的一朵红梅,明媚娇艳,让人一眼难忘
苏萤倒是不知姨母心中的百转千回,只是觉得这斗篷的妃红之色甚是合她心意,小姑娘嘛,总是喜爱这种俏生生的颜色
还有那毛茸茸、暖乎乎的银鼠毛领子,又暖又软,苏萤摸了好些遍,欢喜得紧
穿戴齐整后,苏萤便挎上昨夜准备好的剪子和小篮,轻手轻脚地出了屋
她特意选在天光微亮之时出门,不只是为了让姨母醒来的第一眼便见到应景的梅枝还有一层缘由,是她不愿在花园子里撞上杜衡
昨日她便是在辰时出的门,遇见提剑而来的杜衡
后来在花厅同婉仪抄经,才知他每日辰时都去花园练剑可若是等他练完剑再去折梅,便要耽误抄经的吉时于是她索性起了个早,趁无人之际前往花园
杜衡一直都嫌弃今冬的雪下得不痛快,前几趟下的都是细细簌簌的雪粒子,落地只薄薄一层,不久便化,惹得一地泥水,教人不快
如今这天终于豪爽了一回,片片雪花,洁白如新,恍若为天地洗尽尘埃,让人顿觉清爽
他向来喜爱“起煮雪水茶,静听竹枝寒”
府中虽无竹林可听雪压枝响,却有一片梅林可观红梅映雪,自带风流是以他也起得极早,天微亮便往花园而来
烹雪煮茶,杜衡自有一套
他先收取了梅枝上的新雪,尽数放入铜壶中,再用小炉慢慢化开
雪水较井水轻柔,煮沸时只有淡淡的水气伴着细响,恰似少女雪中漫步,只闻雪碎之声入耳
他先浇热壶身,再以嫩芽入壶首泡只作洗茶,第二泡才缓缓注入白瓷盏中
清香升腾,他这才执起茶盏,抬眸远望
然而,正欲饮茶赏梅之际,忽见一袭妃红闯入白茫茫一片的雪景之中
那抹妃红如云般轻拂而来,竟比那雪枝上的红梅更俏丽惹人,杜衡一时恍惚,只道是哪位仙子误入了凡尘
才入花园,苏萤便被梅林吸引了目光这还是她头一回来杜府的花园,她自是不知,在梅林的另一侧,藏着一座小亭而亭中那头,正有一人,自她进园那刻起,便已将她收入眼底
她站定脚步,细细看着眼前绽放红梅的白玉枝条,一时有些犹豫,是该剪那花开满枝,红意惹人的好?还是该剪那星星点点、错落有致的好?
她总是觉得,盈满则亏,梅亦是如此,红色布满枝头,反倒失了意趣思及此,便决意,只剪那几只挂着红色疏影的枝条便好
心念已定,动作也随之轻快起来
她的目光落在花间雪影里,丝毫未察觉,亭中之人,因这袭惹眼的妃红,缓缓而来
剪了三两长枝,她便将剪子轻轻放回小篮中
怀抱梅枝,正欲转身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一阵雪碾之声
苏萤循声望去,目光越过梅枝间的白雪,正对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心中一惊,来人竟是她避之不及的杜大公子
只见他周身一袭月白色轻裘,仿佛与身后雪景融为一体
四目相接的瞬间,苏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