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气还未散尽,王府的后罩房已经有了动静
伶月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绕过几摊积水,来到角落的垃圾堆旁
松鹤堂那边刚倒出来的药渣还冒着丝丝热气,和着一股浓重苦涩的味道,堆成了一座小丘
伶月捏着鼻子,想也不想,便将那纸包打开,把里头黑乎乎的粉末悉数倒了上去,又抖了抖纸包,确保倒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转身准备去厨房的方向,把那几本无用的旧账册还给张大娘
后罩房通往主院有条抄近的小径,青石板路,两旁是半人高的冬青
伶月心里还惦记着侧妃的事,低着头走得有些出神,没留神拐角处正有人行色匆匆地过来
“哎哟!”
“不长眼的东西!”
一声闷响,伶月被人撞得一个趔趄,怀里抱着的几本旧账册哗啦啦散了一地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一张布满阴沉的脸
是总揽长公主府采买大权的吴管事,如今也管王府,他正要去给长公主请安回话
吴管事的目光落在脚边的账册上,其中一本正好摊开,上面陈嬷嬷那熟悉的笔迹和印章,让他瞳孔猛地一缩
这不是库房底下压箱底的旧账吗?怎么会在这里?
他脸色一变,声音陡然拔高,厉声质问:“丫头,你拿这些东西做什么?!”
这声喝问如同平地惊雷,吓得伶月浑身一哆嗦,脸都白了
她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的册子,结结巴巴地解释:“没、没什么……是侧妃,侧妃说看不出个所以然,嫌碍眼,让我拿去还给厨房的张大娘……”
这番话颠三倒四,落在本就心虚的吴管事耳中,无异于火上浇油
看不出所以然?分明是已经查到了什么,欲盖弥彰!
他一把揪住伶月的手腕,刚想再审问几句,坐实许绾暗中调查的罪名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后罩房方向,猛地传来一声女人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啊——闹鬼了!药渣闹鬼了!”
那声音凄厉,划破了王府清晨的宁静
尖叫声像一块投入池塘的石头,立刻引来了不少早起干活的下人
吴管事心中警铃大作,也顾不上再盘问伶月,立刻拉着她,拨开人群挤了过去
只见一个负责倒垃圾的婆子瘫坐在地上,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那堆药渣
原本只是寻常褐色的药渣,此刻竟像是被泼了什么妖异的墨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片大片地变为一种诡异的蓝黑色,在晨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吴管事看到这景象,脑中“嗡的一声,再联想到方才伶月鬼鬼祟祟地从这个方向过来,以及怀里那些不该出现的账册,一个念头瞬间成型
是许绾!是她搞的鬼!她查账不成,便想用这种下作的法子栽赃陷害!
为求先发制人,吴管事当着所有人的面,猛地一甩伶月的手,指着她的鼻子厉声呵斥:“好你个贱婢!说!是不是你主子让你在这药渣里下毒,意图诅咒松鹤堂,诅咒长公主!”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
伶月被这盆脏水泼得彻底懵了,百口莫辩,急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她拼命摇头,语无伦次地辩解:“不是的!不是的!奴婢没有下毒!侧妃只是让我来倒倒一包烧坏了的香料……”
她的哭诉和辩解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一个侧妃的贴身丫鬟,大清早鬼鬼祟祟地跑到垃圾堆旁,恰好药渣就出了问题,这事怎么看怎么蹊跷
围观的下人开始议论纷纷,看伶月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鄙夷
就在伶月孤立无援,几乎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时候,一个清冷而沉静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吴管事好大的官威,这是在审问我的人?”
众人回头,自动让开一条路
许绾在另一个丫鬟的搀扶下,缓步走了过来
她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眉宇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和不解
她没看吴管事,也没看那堆变了色的药渣,径直走到伶月身边,将哭得瑟瑟发抖的丫头扶起来,用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轻声安抚道:“别怕,有我在”
简单的几个字,瞬间让伶月找到了主心骨
许绾这才转向脸色铁青的吴管事,目光落在他身上,又轻轻扫过那堆诡异的药渣,最后,她蹙起眉头,一脸天真地问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吴管事,我只是让伶月倒掉一包调坏了的安神香,为何我们院里不要的寻常香料,会和松鹤堂的药渣起了这样的反应?这……莫非是这药……”
她话未说完,却胜过说完
这一句话,如同一把锋利的锥子,精准地戳破了吴管事精心营造的下毒氛围,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一个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