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是这样的,再苦再穷的百姓,只要出身没问题,便可以通过科举来改变一人一家甚至一族的命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庶族百姓通过科举走上去的人越来越少了,世家培养出来的子弟从小耳濡目染诗书礼仪,自然有先天优势,但留给庶族的上升的机会却一年比一年少的可怜了
这几年,尤甚
庶族没了上升的机会,在下面被世家各族盘剥殆尽,如何能不满腔愤懑?
若是这般下去,说不定便会造成震动朝堂的事情
届时,谁又能自保安泰?
谭廷在五老太爷的感叹中,不禁想到了家中的妻子
两族一旦走到大动干戈的地步,她的处境只会最为艰难
他不由开口,“世家和庶族本不至于此,若真刀枪相见,西北外族必然趁机南下,朝野只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五老太爷默了半晌
“眼下虽没有大的风浪,但你担心的不无道理”
五老太爷缓缓看向了谭廷
“清崡谭氏自来与邻为善,亦不想让自己落得与周遭相互敌对的境地,但这也不是谭氏一族的事,你能想到此,可见这些年在外历练,心中有了丘壑”
他说着,笑了一声
“既如此,你便将此事好生思量起来,也许下一甲子的谭氏一族,便要在你手里起来了”
这话说得随意,但一旁安静听话的谭建都跟着浑身滚动了热血
他眨着眼睛看了看老太爷,又看了看自家长兄
长兄一如既往地沉稳,只同五老太爷拱了手,说了一个字
“是”
这般的日子到了过年
谭家的一切稳稳当当,甚至连借住在田庄里的顾衍盛,项宜都没有操心
谭蓉对他不知怎么十分上心,万事谭蓉都替他准备上了
她阴差阳错地替项宜帮了忙,项宜倒是省了事,听闻义兄在庄子上一切都好,便没再去打扰,也暂时没有告诉项寓他们
这般一晃就到了除夕夜里
成婚三年,谭廷第一次在家中过年
早间,他给自己穿了一身暗红色镶灰鼠毛的锦袍,他发现他的妻子见他穿了不常穿的颜色,便也挑了一件胭脂色绣白梅领口镶雪兔毛的长袄
她脖颈白皙修长,红领上白绒绒的雪兔毛环在她颈边,衬得她整个人都俏皮了几分
谭廷再没见过她这般穿着,一日下来,悄悄看了她好几回
项宜并未察觉,先是让谭氏族人给邻里们送了许多饺子吃食,又将谭廷带着一族人写的春联分发给城中人,再又料理了些琐事,就被头一年嫁过来、精力旺盛没出使的杨蓁,叫过去打叶子牌
项宜不甚耍玩,但杨蓁兴致极高,她也来了些兴致,一不留神竟打牌打到了年夜饭的时候
亏的是平日里仆从做事自有章法,项宜倒也并未太过操心,只是待晚上在秋照苑吃完年夜饭,时候不早,她就开始打起了哈欠
平日里早睡早起惯了,今日要守岁,还有些遭不住
往年,项宜多半让乔荇替她守一会,自己悄悄睡几个时辰
但今年那位大爷在家
项宜坐在窗下做了会针线,眼皮就抬不起来了
谭廷在书案前写大字,眼见着妻子还要泡了酽茶继续同他一起熬,无奈道
“你先睡吧,我来守岁便是”
他一开口,项宜醒了一半
“这不合适,”她道,“还是我守着大爷睡吧”
她这般说了,谭廷停了笔看了她半晌
她还总是跟他客气守礼
谭廷下意识沉默了,但转念一想,若是自己不再言语,她还真就能守着规矩,硬撑着熬下去
他叹气
“我不困,你睡去吧”
他说完,见她还在犹豫,只好又多说了一句话
“你我夫妻之间,何必这么多规矩?”
男人这般说了,项宜低头不说话了
两人都不说话了,室内又静了下来
外面有小孩子放的零星炮仗,与房内的烛火一起,噼啪响着
项宜只又撑了一会,便又开始眼皮打架,还险些碰到了花窗上
她抬头,留意到了书案前的男人,一脸无奈却又不知怎么开口的样子
项宜亦十分无奈,怕自己再出丑,只好起了身,同他道了一声,回内室睡觉去了
她这般说了,才发现他的神色软了下来
项宜已没有精神深究了,闭起眼睛竟就睡到了天亮
只是这大年初一,她刚醒过来,便听见了外间急促的脚步声
正吉通报的声音出来,不知是没睡还是早早醒来的男人,将他叫进了房中
“有何事?”
“回大爷,凤岭陈氏的陈五爷登门拜访了”
男人顿了一下,“你说锦衣卫的千户陈馥有?大年初一他来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