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兰赧然,行礼说道:“大王过誉了,妾粗浅之言,幸得未误大王耳。”
“一点也不粗浅!阿奴,自谦过甚。”李善道负手,在殿中踱步,顺着徐兰的思路想下去,说道,“‘自毁长城,授柄於天下,民心所向,顷刻可移’。阿奴,非但如此啊!我要是接受了元文都的建议,兵向洛阳,解洛阳之围,何止会失我失去大义根基,恐怕便是我军内部,亦将会谣言四起,怕是得会有不少将士私下狐疑,不知何从。阿奴之见,实为远虑!”
李善道举兵的旗号是反隋。
如果这个时候,为了虚无缥缈的一些利益,却忽然去援助洛阳,岂非自相矛盾?
“自毁长城,授柄於天下,民心所向,顷刻可移”,实际上还并不重要。即便这么做了,大概也不会造成这么大的负面影响。但对汉军内部,的确是恐怕将会有一定影响。
毕竟汉军的骨干,多为反隋起家的义军将士,平时军中舆论,对隋也是深恶痛绝。远的不说,就这次打宇文化及,便是以讨伐隋朝余孽为名。则若此际反援洛阳,纵然出於李善道的威望,将士们面上不说,私下里难免议论纷纷。如此一来,便可能会“思想混乱”,不利军心凝聚。
李善道决断已生:“我意已决,洛阳不援,循玄成、药师策,专事河北,廓清内患,积力待时!”提笔挥毫,将决定写下,到殿门口,吩咐侍从,即下送与魏征等。
目送侍从飞快远去,李善道转回殿中,笑吟吟地再看向了徐兰。
徐兰下拜在地,自袖中取出一信,双手奉上:“贱妾另有一事上禀。”
“什么事?”李善道将她搀起,顺手接住了她呈上的信。
徐兰说道:“大王,家父午后收到此家书,觉事涉非常,不敢擅专,特命妾身奉呈大王钧览。”
“徐大郎的信?”李善道正要打开信的手,停了下来,将之还给了徐兰,笑道,“阿奴,既是家书,我看作甚?你与我夫妻至亲,难不成,我连你都疑?我这位丈人,未免也太多心了!”
徐兰坚持他看,说道:“家父言此信关乎军情,恐涉机密,故不敢轻忽。”
李善道只好打开,略作浏览。
信很短,三四句话罢了。
只是在问候徐盖的身体,说李密有两根人参送给他;问了下徐兰的情况;提了下他,也就是徐世绩最近的身体还不错,请徐盖等不要牵挂。除此以外,再无别话。——以至连李密总攻洛阳这事儿,都只字未提。要论谨慎,徐世绩当真是滴水不漏。
而看罢,信中并无关乎军情之言,徐盖的小心,倒亦与徐世绩不相上下,无愧父子。
李善道笑将信还给徐兰,说道:“阿奴,你谎报军情。这信中,何来半点军情?只不过提到李密送给我丈人了两根人参。怎么?人参也算军情了?”
徐兰讶然,说道:“并无提到军情?大王,贱妾诚不知也。”
裹儿在旁解释:“大王不知,徐公将此信送到大家手上后,大家因闻涉及机密,故而没有看。”
这一家子,一个比一个小心谨慎。
李善道摇摇头,却能体会到他们为何这么做的缘故。说到底,乱世之中,人心难测,防微杜渐亦明智之举,更别说徐世绩、徐盖、徐兰,在各自所属的势力集团中,俱身份重要,则彼此的家书往来,对他们各属的势力集团的主君言之,当然便也即甚是敏感。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越谨慎越好。
李善道轻叹了声,望向殿外的夜色,说道:“大郎在李密帐下,不容易啊!阿奴,李密杀害了翟公,大郎、单雄信等虽暂得未死,但处境堪忧。李密心狠手辣,他们稍有差池,恐就性命不保。我听你说,大郎好几个月没有家书了,这是他这几个月来的第一封家书吧?情有可原,情有可解!哼哼,李密送给我丈人了两根人参,说不得,这封家书,正便李密让他所写!
“阿奴,李密看来,他对大郎是表面不得不重用,暗中却防备甚深,他对大郎是压根就不信。”
徐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低声道:“大王所言极是。不敢隐瞒大王,妾父对妾弟在李密军中的安危,也是日夜悬心。数月不见妾弟家书,不知其近况何如,妾父早想去信一封问之了,可又担心会不会引起李密疑心?迟迟未有写之。妾父遣婢,将此家书送与贱妾时,有句话令妾询问一下大王,就是对妾弟的这封家书,要不要回复?如果回复,写些什么为好?”
“这是大郎的家书,怎能不回复?更且大郎几个月无有家书,如方才你我所言,系是有他苦衷在内,而想来他应如徐公,亦早是很牵挂徐公的近况了,他的这封家书,更是需要回复。具体怎么回复,不必问我。阿奴,我不是李密,绝非多疑之人。你告诉我丈人,他想怎么回复,便怎么回复!”李善道张开嘴,吃了个裹儿递来的点心,不在意地笑答徐兰,说道。
徐兰听出,这是李善道的真心话,就俯首谢恩,说道:“贱妾代家父多谢大王体谅。”
“一家人,说甚两家话。阿奴,当年在瓦岗时,也没见你这般多礼!你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