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李善道似不经意地笑道,“只是闻李密已降洛阳伪廷,遣罗士信提步骑万余,趋近荥阳?荥阳距雍丘,不过数日骑程。李公,久在李密帐下,知其虚实,就此有何高见?”
看似随意的一问,登时将堂内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薛世雄、陈敬儿等汉军大将目光炯炯;周文举、綦公顺屏息凝神;刘兰成微微眯起眼睛,打量李公逸的反应。
李公逸心头剧震!
他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李善道温和的目光,却深不可测,仿佛能洞穿他内心所有的犹豫和盘算。
来白马前的重重顾虑,如潮水般涌上心间:李密虽降了隋,其势犹强,罗士信威名赫赫,麾下悉魏军精锐,他既忧罗士信部已兵向荥阳,雍丘首当其冲!而亦忧汉军方面,陈敬儿前不久,刚遣了一部兵马进驻封丘,——荥阳郡离雍丘不远,封丘县离雍丘可也不远!白马此会,若己不至,只怕紧跟着,便是陈敬儿部杀入梁郡,攻向雍丘了!他端得左右为难。
最终,一来,刘玄意向他点出的几点,确乎点到了他的疑惧处;二来,毕竟罗士信部还没到荥阳,陈敬儿部已驻封丘,他乃决定还是应召赴会。
但直到此际,他其实心中仍犹豫未决,到底要不要归附李善道,在明眼人都可看出的,底下必是李密与李善道争夺山东的这一场大战中,选择站在李善道这边。
而又在到了白马后,於一次与綦公顺、周文举的酒宴上,刘兰成的一番剖析,如似惊雷,一下子让他醍醐灌顶,让他到现下言犹在耳。——他们都是地方豪帅,或为旧识,或互相知名,因到了白马后,除薛世雄、陈敬儿、李善仁等为他们接风设宴了一次外,他们私下轮流做东,小范围的也喝了数回酒。刘兰成让他记到现在的这番话,便是在前夜的饮酒时所言。
当时,也是提到了李密降隋、遣罗士信进兵荥阳之事。
周文举、綦公顺、李公逸、李善行几人对此,都有点担心。
唯独刘兰成无虑。
他是时与几人分析说道:“李密初附翟公而得基业,旋行弑主,此谓不义;举反隋义帜聚众,今见洛阳伪廷一纸诏书,便屈膝投降,此谓无节。反复若此,足见其心无定主,唯利是趋!
“瓦岗旧部,因翟公之死早已离心离德;隋之降将如裴仁基辈,与洛阳段达、元文都、皇甫无逸等本有旧谊,今李密自身竟亦降隋,焉知段达之流不会暗通裴仁基等?李密於此,又岂能不疑?此所谓‘众心大乱’,无所适从。李密其势虽仍众,实已乌合,败亡之兆已彰,不足深虑矣!至若罗士信提万余众,趣荥阳,更不足提。”
这番话如拨云见日,完全消解了李公逸对李密的畏惧,也将对罗士信兵锋的忌惮扫荡一空。
於是,此刻面对李善道的垂询,他再无犹豫,下拜在地,大声说道:“大王明鉴!李密反复小人,背信弃义,其降隋之举,已是自绝於天下!其众离心,上下猜疑,已为强弩之末。罗士信区区万余之师,若敢犯境,臣公逸愿为大王前驱,必予痛歼,令其匹马不得归洛口!若大王欲先发制人,直捣荥阳,臣亦愿执鞭坠镫,效死冲锋,为大王廓清河南,扫除此獠!”
一个“臣”字入耳,李善道心知,李公逸降从这件事已定。
却李公逸这通话,掷地有声,慷慨激昂,令在座诸臣无不动容。周文举、綦公顺听得热血沸腾,双拳紧握,刘兰成嘴角泛起一丝了然的微笑,薛世雄、陈敬儿等则神色放松,颔首赞许。
李善道离座,下到堂中,亲扶他起来,说道:“公骁武忠勇,真栋梁之材!快快请起!”
顺着李公逸的归附,他环视诸新附之臣,目光如电,一股磅礴的王霸之气沛然而生:“诸公!今日得见周公忧民之心,綦公、刘公安境之智,李公杀贼之勇,我心甚喜!公等皆山东栋梁,得公等佐翼,此乃天意佑我!值此风云际会之时,我当为诸公正名授职,共襄盛举!宣旨!”
侍立已久的薛世雄应声出列,展开黄麻诏书,昂声宣敕,声荡梁宇:“敕:授周文举韦城县公、金紫光禄大夫、左翊卫将军,隶左翊卫大将军陈敬儿节制。授綦公顺北海郡公、右光禄大夫、北海郡总管。授刘兰成益都县公、银青光禄大夫、北海通守。授李公逸梁郡公、右光禄大夫、梁郡总管。授李善行雍丘县公、银青光禄大夫、梁郡都尉!”
——“金紫光禄大夫”等这几个“大夫”衔,俱是杨广大业三年改制后的散官官名。正式确立了三省六部等制后,李善道接受魏征、裴矩等的建议,不再杨坚、杨广两朝的散官体系混用,废弃了杨坚朝的散官体系,改暂只用杨广改制后的散官体系。杨广改制后的散官体系,如前所述,与杨坚朝的散官体系相比,主要在於三个区别,一个是精简,一个是“上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