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时辰,摆了几碟精细小菜
荤的是糟鹌鹑、蒸鹅脯、银鱼鲊丝,素的有甜酱瓜茄、香油黄牙菜
又端碗红糖熬煮的香喷喷八宝粥,同一盒热腾腾的香酥乳饼
描金盘盏精致不俗,另摆着两双嵌花乌木牙箸
朱嫂儿常在富贵人家走动,见玉墨如此体面,不知怎么奉承才好
只要讨她的欢喜,赶着人也不唤姑娘,一口一声就唤小娘儿
玉墨见她巴结讨好,脸上只是淡淡的
“朱嫂儿趁热随意吃些,我懒怠吃饭不陪你今日国公爷外面有应酬,只怕他回来的晚,你多坐会儿等等”
朱嫂儿提着牙箸,问哪里应酬,玉墨抱着暖炉闲话
“沈阁老次女沈二姐儿,大奶奶嫡亲妹子,许配了国子监魏家的探花公子,今日好过礼完婚,帖子早早送了来论起来算是四门亲家,大奶奶病着去不得,国公爷没法躲,只好去吃盅喜酒”
朱嫂儿忙道:“到底咱们国公爷谦恭有礼,才肯看岳父的颜面,往那魏家吃酒贺喜我们京师里的官媒人,私下胡言乱语闲讲,说这婚事就有些不妥虽都是清流文官,到底门不当户不对沈阁老的长女在宁国府,是一品公爵夫人,三女四女许配五皇子为妃,也不必多说这两门子亲戚攀的也罢了,怎就单把二女儿许了个寒门穷官儿?”
“国公爷是一品世袭国公,往来都是王公贵胄魏老太爷才从四品官儿,魏小公子进士登科只从七品别的话不说,待年下府里摆大宴,这座次如何安排?他那蓝绿圆领官服,如何同朱袍紫带的爵爷同坐?只怕尴尬不好看!”
玉墨笑吟吟听了半晌,故作矜持点头含笑
“朱嫂儿明白人,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当初论亲的时候,国公爷就说亲事不好,魏家一门三代腐儒,探花郎也是言过其实可大奶奶不管事儿,国公爷又管不得岳父家里,也就罢了凡是亲戚往来,国公爷依礼行事,人家挑理也是无法”
朱嫂儿听见这些,不禁打蛇随棍儿上,把那闲话一股脑说出来
“若不是玉墨姑娘说起,小人我也不好多言沈二姐儿的婚事,虽没请小人做媒,两家托的媒人我却都认得前日过嫁妆单子时,就闹了一场故事,好不让左邻右舍笑话!”
婚礼三日前,男家派媒人过来送催妆礼,同日请女家的嫁妆细帖
两家媒人早早来到沈家,要当着众人面,唱写新娘子嫁妆东西
到了沈家才知晓,当初下聘时答应的嫁妆,竟然一概全都没有
一张硬木架子床,是二姐儿常用的,并非新攒造的
除了上轿时穿戴的妆花衣裳与金翠头面,就有十来匹缎子还算能看
其余妆匣、铜火架、衣箱等粗苯东西,都值不得什么
实抬虚抬加在一处,才凑了七八个箱笼,外加五百银子压箱钱
两家媒婆子都愣怔怔的,魏家家人看见,难免冷言冷语说怪话
只是婚姻已定,并无更改余地,当下胡乱写了细贴,交媒人送去魏家
魏家父子爷孙看了细贴,都是气冲顶门满心不悦
觉得沈阁老看不起魏家门第,打算给探花女婿一个下马威
原来沈三公子拿着五千金银连同地契,一人不敢告诉,忙交媳妇收了
在沈夫人与二姐儿跟前,只拿出了几样衣裳首饰,说是沈氏添妆
沈夫人心疼女儿,还想逼着儿媳给贴补
沈三奶奶便撺掇婆婆,说眼前还有沈三姐儿未出阁
那未来王妃的婚事非同小可,劝沈夫人少在二姐儿身上花费
沈夫人听得这话有理,也只得狠下心来,依着沈阁老料理了
沈二姐儿嫁妆只八抬,外加五百两银子,再无人理会
“不知沈阁老一家如何思量的,魏老太爷虽然官小,小公子到底是探花郎,有个前途在身上打发女儿下嫁,嫁妆也要过得去才好长女出阁何等气派,次女出阁冷冷清清,如何使得!别说是亲戚街坊看着不好,我们做媒人的都不知该劝不该劝!”
朱嫂儿坐在炕沿儿,指手画脚叹息
“岳父不给新姑爷面子,魏家能对新娘子有好脸色?今日娶亲大礼,男家若要寻回颜面,还不知要如何为难新妇!”
玉墨听了含笑不语,只让着朱嫂儿吃饭
那朱嫂儿出来半日,正是口干舌燥,饿的前心贴后背
此时满心欢喜风卷残云,饭菜粥饼一顿吃了,半口汤儿没剩下
玉墨瞧着她吃罢饭,命人收了盘盏,又摆果碟与她吃茶
估量着宁元竣快回来,安下朱嫂儿在这里等候,就往正房里来
朱嫂儿见这屋没人,贼眉鼠眼掏出手巾,将剩的乳饼都包了
心道:恁好香甜馅饼,正好给孩子们甜嘴,没白来这趟
又见果碟里满是荸荠、干荔枝、小金桔等物,一顿都抓在袖筒里藏了
外头天色偏西,小厮跑进来叫嚷:“国公爷回来了!”
宁元竣随后进了正房,顺手解了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