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2章 不受控的野兽(1/2)
厉氏庄园的客厅里,水晶吊灯的光芒碎成一片冷白,落在地板上那滩还没擦干的水渍上,泛着刺目的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硝烟味,还混着苏晚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只是那香气此刻也变得尖锐,像是在嘲笑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苏晚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双手还维持着刚刚用力的姿势,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就在一分钟前,她还把厉沉舟死死抱在怀里——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男人,此刻却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她狠狠掼在了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
“咚”的一声闷响,是厉沉舟的后脑勺磕在地上的声音,沉闷得让人头皮发麻。
他懵了,大脑一片空白,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横冲直撞。他想挣扎着爬起来,可浑身上下都软得厉害,四肢像是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
苏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积压了许久的愤怒和失望,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地扎进厉沉舟的心里。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狠劲,一字一句地砸在厉沉舟的耳膜上:“厉沉舟,你不是最瞧不起我吗?”
这句话,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苏晚心里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从上次他故意压低声音找茬,骂她耳朵聋了开始;从他看到她和肖瑶说笑,就红着眼睛让她滚开始;从他一次次把工作上的烦躁发泄在她身上,用最伤人的话戳她心窝开始;甚至从更早以前,他趁着她熟睡往她脸上吐唾沫开始……那些被她强行压下去的、被她试图用包容和体谅化解的委屈,此刻全都翻涌上来,像一场滔天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不是没有脾气,不是天生就该承受他的坏情绪。她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出气筒,不是他随手可以丢弃、随意可以伤害的附属品。
厉沉舟的脑袋一下一下地磕在地板上,不是苏晚在动,是他自己疼得浑身抽搐,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后脑勺一次次撞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每撞一下,他眼前的黑暗就更浓一分,意识也跟着涣散一分,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着他的太阳穴,疼得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后脑勺流下来,黏糊糊的,带着一股铁锈味,那是血。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他怕了,真的怕了。
他从来没想过,苏晚会对他动手。在他的印象里,苏晚一直是温柔的、体贴的、甚至有些软弱的,不管他怎么发脾气,她顶多是委屈地掉眼泪,或者默默地躲开,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带着这么大的力气,把他狠狠摔在地上。
他知道,他这次是真的把她逼急了,把她心里那个温顺的壳,彻底打碎了。
“晚晚……”厉沉舟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砂纸磨过,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没有……”
“没有?”苏晚冷笑一声,蹲下身,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她的指尖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捏得厉沉舟的下颌骨生疼,“厉沉舟,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有没有?”
“你说我在家只会聊八卦、傻笑,说我除了带孩子什么都不会,说我是个只会依附你的废物——这些话,是不是你说的?”
“你每次心情不好,就对我大吼大叫,把我当成你发泄的工具,把我对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这些事,是不是你做的?”
“你趁着我睡着,往我脸上吐唾沫,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要不是那个监控,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你觉得这样很有趣,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苏晚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厉沉舟的心上。他的脸被捏得变形,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懊悔,还有一丝茫然。他想反驳,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因为苏晚说的,全都是事实。
那些伤人的话,那些恶劣的事,都是他做的。他无法否认,也无从辩驳。
后脑勺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血越流越多,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淌,浸湿了他的衬衫领口,带来一阵阵冰凉的黏腻感。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的苏晚,渐渐变成了两个、三个,晃来晃去,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晚晚……我错了……”厉沉舟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像是在梦呓,“我错了……你别生气……别这样……”
他开始求饶,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狼狈地求饶。
“我不该说那些话……不该对你发脾气……不该……不该往你脸上吐唾沫……”他的舌头打了结,说话颠三倒四,“我错了……晚晚……原谅我……我再也不敢了……”
他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想要抓住苏晚的衣角,想要抓住那根救命稻草。他怕苏晚就这样丢下他,怕她再也不原谅他,怕他从此失去这个家,失去她和孩子们。
苏晚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却莫名地消了大半。
她看着他后脑勺不断涌出的血,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眼神里的恐惧和懊悔,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涩。她不是真的想伤害他,她只是太生气了,太委屈了,她只是想让他尝尝,被人这样对待的滋味。
可真的看到他这么狼狈,这么痛苦,她的心,还是软了。
她缓缓松开了捏着他下巴的手,指尖微微颤抖。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狠劲:“厉沉舟,你记住今天。记住你现在有多狼狈,记住你说过的这些话。”
“我不是你的附属品,不是你的出气筒。我是苏晚,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念念和念安的妈妈。”
“你可以瞧不起全世界,但你没有资格瞧不起我。”
说完,她转身走向玄关,拿起放在柜子上的医药箱。她的脚步很稳,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腿,也在微微发抖。
刚才那一下,她用了全身的力气。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大到能把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狠狠摔在地上。
厉沉舟还躺在地上,意识依旧恍恍惚惚的。他能听到苏晚的脚步声,能闻到医药箱里消毒水的味道,他知道,苏晚没有丢下他。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瞬间冲淡了几分疼痛。
苏晚蹲下身,打开医药箱,拿出碘伏和纱布。她没有看厉沉舟的脸,只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后脑勺的伤口。碘伏碰到伤口的瞬间,厉沉舟疼得“嘶”了一声,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别动。”苏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的动作很轻柔,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她的指尖偶尔会碰到厉沉舟的皮肤,带来一阵温热的触感,让厉沉舟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涟漪。
他看着苏晚低垂的眉眼,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阴影,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心里的懊悔,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
他这辈子,做过最混蛋的事,就是一次次伤害这个最爱他的女人。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苏晚的样子,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花店门口,阳光洒在她身上,像个天使。那时候,他就在心里发誓,要一辈子保护她,疼爱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可后来,他却亲手把她伤得遍体鳞伤。
“晚晚……”厉沉舟又开口了,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清晰了一些,“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给他包扎伤口。纱布一圈圈地缠绕在他的后脑勺上,像是在缠绕着他们之间那些破碎的时光。
包扎好伤口,苏晚站起身,想要扶他起来。可厉沉舟却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心滚烫,带着一丝黏腻的汗水,力道却很坚定。
“晚晚,我知道错了。”厉沉舟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和懊悔,“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对你发脾气,再也不会说那些伤人的话,再也不会做那些混账事。”
“我会好好待你,待孩子们,待这个家。我会把你宠成公主,把你失去的,都补回来。”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苏晚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血丝,却透着前所未有的真诚。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厉害。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厉沉舟的手心都冒出了冷汗,久到空气里的硝烟味,渐渐散去。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就这一个动作,让厉沉舟瞬间红了眼眶。他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这个从来不会哭的男人,这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从不示弱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哭得狼狈不堪。
苏晚的心,彻底软了。她伸出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眼泪,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厉沉舟,这是最后一次。”
“如果再有下次,我不会再对你动手,我会直接带着孩子,离开你。”
“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厉沉舟用力地点头,像是要把自己的脑袋点掉。他紧紧地抱住苏晚的腰,把脸埋在她的小腹上,肩膀微微耸动着,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不会有下次了……再也不会了……”
苏晚没有推开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那是后怕,是懊悔,也是庆幸。
客厅里的水晶吊灯依旧亮着,可那冷白的光芒,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一些。地板上的水渍,不知何时已经干了,只剩下淡淡的痕迹,像是在提醒着他们,这场闹剧,终究是过去了。
过了很久,厉沉舟才渐渐平静下来。他抬起头,看着苏晚,眼神里满是依赖。苏晚扶着他,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
“头晕吗?要不要去医院?”苏晚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
厉沉舟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不用,有你在,就没事了。”
苏晚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又气又心疼。她伸出手,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活该。”
厉沉舟没有反驳,只是傻傻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讨好,带着一丝庆幸,还有一丝失而复得的喜悦。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念念和念安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楼上走了下来。他们刚才被客厅里的动静吵醒了,却不敢下来,直到现在,听到客厅里没有声音了,才敢偷偷跑下来。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了?”念念走到沙发边,看着厉沉舟后脑勺上的纱布,眼睛瞬间就红了,“爸爸,你受伤了?”
厉沉舟连忙站起身,蹲下身,笑着摸了摸念念的头:“爸爸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怎么会流血?”念安皱着小眉头,一脸疑惑地问道。
苏晚走过去,蹲下身,抱住两个孩子,笑着说道:“爸爸笨手笨脚的,走路不小心磕到了。没事了,我们回房间睡觉好不好?”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却还是不放心地看了厉沉舟一眼。厉沉舟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看着苏晚牵着两个孩子的手,一步步走上楼梯,心里满是温暖。
这就是他的家,他的软肋,也是他的铠甲。
他这辈子,都不能再失去他们了。
苏晚把两个孩子哄睡着后,回到了客厅。厉沉舟还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温水,正呆呆地看着窗外。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听到脚步声,厉沉舟转过头,看向苏晚,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回来了?”他站起身,走到苏晚身边,轻轻抱住她,“累不累?”
苏晚摇了摇头,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消毒水的味道,心里一片安宁。
“以后别再这样了。”苏晚轻声说道,“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跟我说,我们一起面对。”
“嗯。”厉沉舟点了点头,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我知道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对你发脾气了。”
“公司的事,我会处理好。不会再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家。”
“我会好好陪你,陪孩子们。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月光温柔,夜色静好。客厅里的空气,渐渐变得温馨而甜蜜。那些曾经的争吵和伤害,那些曾经的委屈和不甘,似乎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第二天一早,厉沉舟醒得很早。他没有去公司,而是亲自下了厨房,给苏晚和孩子们做早餐。他的后脑勺还有些疼,动作也有些笨拙,可脸上却带着满满的笑意。
苏晚醒来的时候,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香味。她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厉沉舟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容。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温暖而耀眼。
厉沉舟转过身,看到苏晚,笑着说道:“醒了?快去洗漱,早餐马上就好。”
苏晚点了点头,走到他身边,从身后抱住他的腰。
“沉舟,”苏晚轻声说道,“我爱你。”
厉沉舟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转过身,紧紧地抱住她,眼眶微微泛红。他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我也爱你,晚晚。”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爱你。”
早餐很简单,却很温馨。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有说有笑。厉沉舟不停地给苏晚和孩子们夹菜,眼神里满是宠溺。
吃完饭,厉沉舟牵着苏晚的手,带着孩子们去了公园。阳光明媚,微风和煦。孩子们在草地上奔跑嬉戏,厉沉舟和苏晚坐在长椅上,看着他们的身影,相视而笑。
“以后,我们每天都来这里好不好?”苏晚问道。
“好。”厉沉舟点了点头,握紧了她的手,“只要你喜欢,我们每天都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厉沉舟果然彻底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暴躁易怒的男人,而是变成了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和父亲。他会记得苏晚的每一个喜好,会给她制造各种各样的小惊喜,会陪她逛街,陪她看电影,陪她做所有她喜欢做的事。
公司的事务,他也处理得井井有条。他不再把自己逼得太紧,而是学会了劳逸结合。他会准时下班,回家陪家人吃饭,陪孩子们写作业。
苏柔看着厉沉舟的变化,忍不住对苏晚说道:“姐,姐夫现在真是越来越好了。以前那个混世魔王,现在变成了一个绝世好男人。”
苏晚笑着点了点头,眼里满是幸福。
是啊,他变好了。变得越来越好。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爱。
这天晚上,厉沉舟和苏晚坐在阳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庭院里的玉兰花又开了,淡淡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
“晚晚,”厉沉舟突然开口,“还记得你把我摔在地上的那天吗?”
苏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记得。怎么了?”
“我那天,真的怕了。”厉沉舟说道,眼神里带着一丝后怕,“我怕你会离开我,怕我会失去你。”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那么害怕失去一个人。”
苏晚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道:“我也没想过,自己会那么生气。”
“不过,我不后悔。”
厉沉舟笑了,紧紧地抱住她:“我也不后悔。如果不是那一次,我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晚晚,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抬头,吻上了他的唇。
月光温柔,星光璀璨。庭院里的玉兰花,在夜色中轻轻摇曳,像是在为他们祝福。
卧室里的监控,依旧在悄无声息地运转着。它记录下了那场惊心动魄的争吵,记录下了厉沉舟的狼狈和求饶,也记录下了他们的和解和幸福。
这些点点滴滴的瞬间,串联起了他们的爱情,让这份爱,在经历了风雨之后,变得更加坚韧,更加璀璨。
厉沉舟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做那些混账事了。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爱苏晚,去守护这个家。
因为他知道,苏晚,是他的命。
是他这辈子,最珍贵的宝藏。
夜色渐深,两人依偎在一起,轻声说着话。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照亮了他们紧握的双手,也照亮了他们充满希望的未来。
这份跨越了风雨的爱情,将会在岁月的长河中,一直温暖地延续下去,直到永远。
果园的桂花又开了,细碎的金蕊落了一地,风一吹,香得人骨头都发酥。厉沉舟蹲在桂花树下,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纸,纸边都被他汗湿的手指泡得起了毛边。这是他昨天收拾苏晚的旧物时翻出来的,是苏晚写给陆泽的情书,字迹娟秀,带着点少女般的羞怯,却又字字戳心。
“陆泽,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坐过牢,手上沾过血,可我还是忍不住想你。想你每次来看我时带的苹果,想你给我讲果园的事,想你说‘晚晚,有我在’的样子……我不敢奢求太多,只要能远远看着你,就够了。”
厉沉舟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颤,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心里那股堵得慌的酸和涩。他活了大半辈子,跟苏晚纠缠了半辈子,争过吵过,恨过怨过,甚至掐过她的脖子,可他从来没见过苏晚这样柔软的样子。原来苏晚也会害羞,也会自卑,也会把一个人放在心尖上,小心翼翼地捧着。
他想起这些年陆泽对苏晚的好。苏晚在监狱里的时候,陆泽跑前跑后,帮她打理公司,照顾元宝和雪团;苏晚出狱后,陆泽又陪着她守着果园,替她挡了不少麻烦。陆泽看苏晚的眼神,从来都是温柔的,带着心疼,不像他,总是带着戾气和偏执。
厉沉舟叹了口气,把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揣进怀里。他佝偻着背,慢慢站起身,朝着苏晚的屋子走去。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根被霜打蔫了的稻草。
苏晚正在屋里擦桌子,看到厉沉舟进来,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要去给果树剪枝吗?”
厉沉舟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那张信纸,递到苏晚面前。苏晚看到信纸,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慌忙想去抢:“你怎么翻我东西!还给我!”
厉沉舟躲开她的手,声音沙哑:“我看了。”
苏晚的脸更红了,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低下头,抠着衣角,小声嘟囔:“那都是以前写的,我……我没寄出去。”
厉沉舟看着她这副窘迫的样子,心里那点残存的执念,突然就碎了。他这辈子,欠苏晚太多了。假死骗她,让她尝尽了生离死别的苦;后来又发疯掐她的脖子,差点要了她的命。他毁了苏晚的青春,毁了她的人生,他凭什么还要霸占着她?
陆泽是个好人,陆泽能给苏晚幸福,这就够了。
厉沉舟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都快把头埋到胸口里了,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写得挺好的。”
苏晚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厉沉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陆泽那小子,人不错。这些年,多亏了他。”他顿了顿,看着苏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同意了。”
“同意什么?”苏晚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问。
“同意你和陆泽在一起。”厉沉舟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在苏晚的心里激起了千层浪,“你们俩,挺配的。”
苏晚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她以为,她这辈子都只能和厉沉舟这样纠缠下去,恨着怨着,直到生命的尽头。她从来没想过,厉沉舟会说出这样的话。
“厉沉舟……”苏晚哽咽着,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厉沉舟摆了摆手,转身往外走:“我去找陆泽谈谈。”
他的背影,看起来格外落寞。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眼泪掉得更凶了。心里五味杂陈,有解脱,有感激,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厉沉舟找到陆泽的时候,陆泽正在果园里指挥员工们装车。看到厉沉舟过来,陆泽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活,走了过去:“你找我?”
厉沉舟点了点头,两人走到田埂边,沉默地站着。风吹过果园,苹果树叶沙沙作响。
“我看了苏晚写给你的情书。”厉沉舟先开了口,声音很平静。
陆泽的脸瞬间就红了,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
“我同意你们在一起了。”厉沉舟打断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睛,“苏晚是个好女人,这辈子,我欠她太多。以后,你要好好对她,不许欺负她,不许让她受委屈。”
陆泽愣住了,他看着厉沉舟,眼眶慢慢红了。他知道厉沉舟和苏晚之间的恩怨,也知道厉沉舟对苏晚的执念有多深。他从来没想过,厉沉舟会主动成全他们。
“我会的。”陆泽郑重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一定会好好对晚晚,用一辈子来对她好。”
厉沉舟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婚礼的事,我来操办。我要亲自给你们当司仪。”
陆泽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好!”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果园,员工们都炸开了锅。谁也没想到,厉沉舟竟然会成全苏晚和陆泽,还要给他们当司仪。
“厉沉舟这是转性了?”
“以前恨不得把苏姐绑在身边,现在怎么这么大方?”
“管他呢,只要苏姐能幸福就行!”
苏晚和陆泽的婚礼,定在桂花盛开的时节。地点就在果园里,桂花树下。厉沉舟忙前忙后,比自己结婚还要上心。他亲自布置场地,用红绸子把桂花树缠了一圈又一圈,又让员工们摘了最新鲜的苹果,摆了满满一桌子。
他还特意去镇上,给自己买了一身崭新的中山装。穿上中山装,他站在镜子前照了半天,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老,又去理发店理了个发,刮了胡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依旧佝偻着背,鬓角也有白发,但至少精神了不少。
婚礼那天,天气格外好。阳光明媚,桂花飘香,果园里挤满了人。有果园的员工,有附近村子的村民,还有陆泽和苏晚的亲朋好友。
苏晚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头发盘起,脸上化着淡淡的妆,美得像一朵盛开的白玫瑰。陆泽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精神抖擞,看着苏晚的眼神,满是爱意。
厉沉舟站在桂花树下,穿着崭新的中山装,手里拿着话筒,看着眼前的一对新人,心里百感交集。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各位来宾,各位朋友,今天是个好日子,是苏晚和陆泽喜结连理的日子。我是今天的司仪,厉沉舟。”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厉沉舟看着苏晚,眼神温柔:“苏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活泼开朗,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这些年,你受了太多苦,吃了太多亏,是我对不起你。”
苏晚的眼睛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厉沉舟又看向陆泽:“陆泽,你是个好孩子,正直善良,有担当。苏晚交给你,我放心。希望你们以后能互敬互爱,互谅互让,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陆泽用力点头,握住了苏晚的手。
厉沉舟深吸一口气,举起话筒,大声说道:“现在,我宣布,苏晚和陆泽的婚礼——”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陆泽怒吼一声。
“苏晚!你这个贱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厉沉舟。
只见陆泽猛地甩开苏晚的手,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苏晚的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果园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晚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瞬间溢出了血丝。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陆泽,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茫然:“陆泽……你……你干什么?”
台下的人也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陆泽疯了?”
“好好的婚礼,怎么打人啊?”
“苏姐太可怜了!”
厉沉舟也懵了,他拿着话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泽却像是疯了一样,指着苏晚的鼻子,破口大骂:“干什么?我问你干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你心里只有厉沉舟!”
苏晚愣住了:“我没有……”
“没有?”陆泽冷笑一声,又扬起手,狠狠一拳砸在苏晚的肚子上,“你骗谁呢?你写给我的情书,都是假的!你就是利用我!利用我对你的好,来气厉沉舟!”
苏晚疼得弯下腰,脸色苍白:“我没有……陆泽,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陆泽一把揪住苏晚的头发,把她的头往旁边的苹果树上撞,“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你心里只有厉沉舟!你和他纠缠了半辈子,怎么可能放下他?你嫁给我,就是为了让他死心,让他彻底退出,对吧?”
苏晚的头撞在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疼得她眼前发黑。她哭着喊道:“不是的……陆泽,你放开我……”
“放开你?”陆泽的眼睛红得像野兽,他一脚踹在苏晚的腿上,苏晚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他扑上去,骑在苏晚的身上,扬起拳头,一拳又一拳地砸在苏晚的身上,“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
苏晚蜷缩在地上,抱着头,痛苦地呻吟着。她的婚纱被撕破了,脸上身上都是伤,嘴角的血丝越流越多。
台下的人都惊呆了,有人想上前阻止,却被陆泽凶狠的眼神吓退了。
“谁敢过来?”陆泽怒吼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谁敢过来,我就打死谁!”
厉沉舟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扔掉话筒,像疯了一样冲过去,一把揪住陆泽的后衣领,用力往后一拽。陆泽猝不及防,被拽得摔在地上。
“陆泽!你他妈疯了!”厉沉舟怒吼着,声音嘶哑,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气得浑身发抖,“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答应过我要好好对她的!”
陆泽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厉沉舟,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好好对她?我凭什么好好对她?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她爱的是你!厉沉舟!你以为你很伟大吗?你以为你成全我们,我们就能幸福吗?你错了!我就是要让她痛苦!让她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厉沉舟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拳头,就朝着陆泽的脸上砸去。陆泽也不甘示弱,和厉沉舟扭打在了一起。
两人在地上翻滚着,互相拳打脚踢。厉沉舟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很快就落了下风。陆泽一拳砸在厉沉舟的脸上,厉沉舟的鼻子瞬间就流血了。
“厉沉舟!你这个懦夫!”陆泽一边打,一边骂,“你不敢和苏晚在一起,就把她推给我!你算什么男人!”
厉沉舟被打得晕头转向,却还是死死地抱着陆泽的腿,不让他去伤害苏晚。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不许……不许打她……”
苏晚躺在地上,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看着周围惊慌失措的人群,看着被砸得乱七八糟的婚礼现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她以为,她终于可以摆脱过去,和陆泽过上平静的日子。她以为,厉沉舟的成全,是她幸福的开始。
可她错了。
错得离谱。
陆泽对她的好,原来都是带着执念的。他喜欢她,不是因为她是苏晚,而是因为他想得到她,想证明自己比厉沉舟强。
而她,竟然傻傻地相信了,傻傻地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拥有幸福了。
苏晚的心里,一片冰凉。
就在这时,人群里传来一声大喊:“警察来了!”
只见几辆警车呼啸着开进了果园,几名警察冲了下来,迅速拉开了扭打在一起的厉沉舟和陆泽。
陆泽还在挣扎,嘴里不停地骂着:“放开我!我要杀了那个贱人!”
警察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陆泽制服,戴上手铐。
厉沉舟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也流着血。他顾不上自己的伤,跌跌撞撞地跑到苏晚身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起她:“苏晚……你怎么样?疼不疼?”
苏晚看着厉沉舟,看着他脸上的伤,看着他眼里的心疼,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摇了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警察走了过来,询问情况。员工们七嘴八舌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警察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被制服的陆泽,又看了一眼受伤的苏晚和厉沉舟,说道:“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陆泽被警察带走了。他被押上警车的时候,还在回头看着苏晚,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婚礼现场,一片狼藉。红绸子被扯得乱七八糟,苹果滚了一地,桂花被踩得稀烂。
宾客们都走了,只剩下果园的员工们,还有厉沉舟和苏晚。
厉沉舟扶着苏晚,慢慢走到桂花树下。苏晚靠在树干上,看着满地的狼藉,眼泪无声地滑落。
厉沉舟叹了口气,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帮苏晚擦着脸上的血迹和泥土:“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相信陆泽,不该撮合你们。”
苏晚摇了摇头,哽咽着说道:“不怪你……是我自己傻……”
她以为,陆泽是她的救赎,是她摆脱过去的希望。可到头来,却只是一场笑话。
厉沉舟看着苏晚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抱住了苏晚:“别哭了。有我在。”
苏晚靠在厉沉舟的怀里,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绝望,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泪水,汹涌而出。
厉沉舟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轻声安慰着她。他的肩膀,依旧佝偻着,却给了苏晚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果园里,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桂花依旧飘香,只是这香气里,多了一丝苦涩。
员工们默默地收拾着残局,没有人说话。
他们都知道,这场婚礼,成了一场闹剧。
也知道,苏晚和厉沉舟之间的纠葛,还远远没有结束。
苏晚哭了很久,直到眼泪都流干了,才渐渐平静下来。她抬起头,看着厉沉舟,看着他脸上的伤,轻声问道:“你疼吗?”
厉沉舟笑了笑,摇了摇头:“不疼。”
他的笑容,很勉强,却带着一丝温柔。
苏晚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脸上的伤口,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愧疚:“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受伤。”
“傻瓜。”厉沉舟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保护你,是我活该。”
苏晚的心,猛地一颤。
是啊,活该。
他们俩,这辈子,就是活该纠缠在一起。
恨过,怨过,伤害过,可到了最后,能依靠的,还是彼此。
厉沉舟看着苏晚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以后,别再想着别人了。我们俩,就这样过吧。”
苏晚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温柔和坚定,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一次,是感动的泪。
厉沉舟轻轻擦去她的眼泪,笑着说道:“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苏晚吸了吸鼻子,也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风吹过果园,苹果树叶沙沙作响,桂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站在桂花树下,看着远方的天空,看着这片他们共同守护的果园。
日子还很长,他们之间的恩怨,还没有结束。
但他们知道,从今往后,他们会一起面对,一起承担。
再也不会放开彼此的手。
因为,他们是厉沉舟和苏晚。
是这辈子,注定要纠缠在一起的人。
夜色渐渐降临,果园里渐渐安静下来。厉沉舟扶着苏晚,慢慢朝着院子的方向走去。雪团和“晚晚”跑了过来,蹭着他们的裤腿,发出欢快的叫声。
苏晚看着身边的厉沉舟,看着脚下的雪团和“晚晚”,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或许,幸福不一定是和别人在一起。
或许,和厉沉舟这样,吵吵闹闹,磕磕绊绊,过完一辈子,也是一种幸福。
厉沉舟感觉到苏晚的脚步慢了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累了?”
苏晚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挺好的。”
厉沉舟也笑了,点了点头:“嗯,这样挺好的。”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柔而宁静。
果园里的桂花,依旧香得醉人。
而厉沉舟和苏晚的故事,还在继续。
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
只有平平淡淡的日子,和彼此不离不弃的陪伴。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
第二天一早,苏晚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的身上到处都是淤青,疼得她龇牙咧嘴。厉沉舟早就醒了,正坐在床边,看着她。
“醒了?”厉沉舟的声音很温柔。
苏晚点了点头,想坐起来,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厉沉舟连忙扶住她:“慢点,别着急。”
他扶着苏晚坐起来,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苏晚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看着厉沉舟:“陆泽……会怎么样?”
厉沉舟沉默了一下,说道:“他涉嫌故意伤害,会被判刑的。”
苏晚点了点头,心里没有丝毫的波澜。经过昨天的事,她对陆泽,已经彻底失望了。
“别想他了。”厉沉舟说道,“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苏晚看着他,点了点头。
厉沉舟笑了笑,拿起放在床边的药膏,小心翼翼地帮苏晚涂抹着身上的淤青。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生怕弄疼了她。
苏晚看着他,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暖暖的。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受伤的时候,厉沉舟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帮她涂药。那时候,他们还很年轻,还很相爱。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了原点。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苏晚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厉沉舟的手。厉沉舟抬起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
四目相对,无需多言。
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恩怨纠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只剩下,彼此眼中的,深深的眷恋。
窗外,阳光明媚,桂花飘香。
雪团和“晚晚”在院子里嬉戏打闹,发出欢快的叫声。
一切,都那么美好。
厉沉舟和苏晚相视一笑,笑容里,充满了平静和安宁。
他们知道,从今往后,他们会一起,守着这片果园,守着彼此,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再也不会分开。
再也不会。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在厉氏庄园的梧桐树梢打着旋儿,发出呜咽似的声响。别墅书房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一盏昏黄的台灯,将厉沉舟的影子拉得又瘦又长,投在斑驳的木质地板上。
他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信纸,边角已经微微卷起,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带着一股岁月沉淀的沧桑,那是厉建国的笔迹。
厉沉舟的指尖在纸面上轻轻摩挲着,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那些字嵌进自己的骨头里。信上的内容不长,却字字诛心:
“吾一生戎马,商海沉浮数十载,挣下这份家业,却终是膝下无子,憾矣。沉舟,吾之养子,聪慧果敢,肖吾风骨,此生得你,虽非亲生,胜似亲生。今厉氏家业,尽数传于你,望你守好这份基业,不负吾望。此生无憾,唯愿你安好。——厉建国绝笔。”
最后那个“绝笔”,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厉沉舟的心脏。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是养子,很小的时候,就从旁人的闲言碎语里听过只言片语。可厉建国待他,从来都是视若己出。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发烧,厉建国抱着他在雪地里跑了十几里路求医;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公司,被老股东刁难,厉建国拍着桌子替他撑腰;记得自己大婚那天,厉建国红着眼眶,握着他的手说“沉舟,以后要好好待晚晚,好好过日子”。
厉建国从来没提过“没有子嗣”这四个字,从来没在他面前流露出过半分遗憾。他总以为,在厉建国心里,他就是最亲的儿子,和亲生的没有半点区别。
可这封遗书,像一盆冷水,把他所有的自我安慰都浇得透透的。
原来,厉建国心里,终究是遗憾的。
原来,他拼了命地想要证明自己,想要替厉建国守好这份家业,终究还是填补不了他“没有子嗣”的缺憾。
厉沉舟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烧红的炭,烧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死死地攥着信纸,指节泛白,纸张被他揉得变了形。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哭。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无助又绝望。
苏晚端着一杯温牛奶走进书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厉沉舟背对着她,坐在书桌前,肩膀微微耸动着,压抑的哽咽声从喉咙里溢出来,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里发酸。
她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轻轻放下牛奶杯,伸手想去拍他的肩膀,却又怕惊扰了他。
“沉舟……”苏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心疼,“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厉沉舟没有回头,只是把信纸往桌下藏了藏,肩膀耸动得更厉害了。他不想让苏晚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不想让她知道,他心里的痛。
苏晚叹了口气,绕到他面前,蹲下身,仰着头看他。她看到他脸上的泪痕,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厉害。
“是不是因为这封信?”苏晚轻声问道,目光落在他藏在桌下的手上。
厉沉舟的身体僵了一下,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把信纸拿出来,递给苏晚。
苏晚接过信纸,看完上面的内容,心里也跟着沉了下去。她知道厉沉舟和厉建国的感情,知道厉建国在他心里的分量。这封信,对厉沉舟来说,无异于凌迟。
她把信纸放在桌上,伸出手,轻轻握住厉沉舟冰凉的手:“沉舟,厉伯父他……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心里是爱你的,你看他说‘虽非亲生,胜似亲生’,这就够了啊。”
“够了?”厉沉舟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砂纸磨过,“怎么够?他说‘没有子嗣’,他说‘憾矣’!苏晚,你知道吗?我拼了命地想做他的好儿子,拼了命地想替他守好厉氏,可我终究还是……还是填补不了他的遗憾!”
他猛地甩开苏晚的手,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迷茫。
“他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真正把我当成儿子?是不是在他心里,我永远都是个外人?是不是我做得再好,都比不上一个亲生的孩子?”
厉沉舟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扎在苏晚的心上。她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急得不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再次伸出手,抱住他的腰:“沉舟,你别这样想。厉伯父他很爱你,真的。他要是不把你当成亲生儿子,怎么会把厉氏这么大的家业传给你?怎么会对你这么好?”
“那是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厉沉舟猛地推开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绝望,“他没有亲生儿子,只能传给我!他心里的遗憾,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苏晚被他推得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她稳住身体,看着厉沉舟通红的眼睛,看着他脸上的泪痕,心里的心疼越来越浓。
“沉舟,你冷静一点,好不好?”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人死不能复生,厉伯父他已经走了,你这样折磨自己,他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安息?”厉沉舟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怎么安息?他带着遗憾走的!我守着这份家业,守着这个空荡荡的公司,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他像一头失控的困兽,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没有子嗣”“遗憾”“外人”这些字眼。苏晚跟在他身后,不停地安慰他,可他像是听不见一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
苏晚知道,他现在钻了牛角尖,无论她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她想起厉建国还在的时候,每次厉沉舟遇到挫折,厉建国都会拍着他的肩膀说“沉舟,别怕,有爸在”。可现在,厉建国不在了,再也没有人能这样安慰他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色越来越深。厉沉舟的情绪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越来越激动。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神越来越涣散,嘴里念叨的话也越来越混乱。
突然,厉沉舟停下了脚步,目光死死地盯着窗外。窗外,是厉氏集团的总部大楼,灯火通明,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笼。
那是厉建国一辈子的心血,也是他拼了命想要守护的东西。
可现在,在他眼里,那座大楼,成了厉建国遗憾的根源。
如果没有厉氏集团,厉建国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遗憾?如果没有这份家业,厉建国是不是就不会觉得“没有子嗣”是一件憾事?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厉沉舟的脑海里疯狂滋生,像野草一样,瞬间蔓延了他的整个心脏。
他要毁掉它。
毁掉厉氏集团,毁掉这份让厉建国遗憾了一辈子的家业。
这样,厉建国的遗憾,是不是就会消失了?
厉沉舟的眼神,渐渐变得疯狂起来。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看得苏晚心里一阵发毛。
“沉舟,你……你想干什么?”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看着厉沉舟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厉沉舟没有理她,转身就朝着书房门口走去。他的脚步很快,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
苏晚连忙追了上去,拉住他的胳膊:“沉舟,你要去哪里?你别冲动!”
“放开我!”厉沉舟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苏晚直接被甩在了地上。
他看都没看苏晚一眼,径直走出了书房,走出了别墅。
苏晚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连忙爬起来,追了出去。她看到厉沉舟发动了车子,黑色的宾利像一道闪电,冲出了庄园的大门。
苏晚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厉沉舟要去公司。
她连忙拿出手机,给阿力打电话。阿力是厉沉舟的助理,也是最忠心的下属。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语速飞快:“阿力,快!你快去厉氏集团总部!沉舟他……他不对劲,他可能要做傻事!你一定要拦住他!”
阿力听到苏晚的话,心里也是一惊,连忙应道:“苏小姐,您别着急,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苏晚也立刻开车,朝着厉氏集团总部赶去。
夜风吹得她的头发乱飞,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一边擦眼泪,一边不停地催促自己,快点,再快点。
她一定要拦住厉沉舟,一定要!
厉氏集团总部大楼,此刻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保安室里,还亮着一盏灯。
厉沉舟的车,停在大楼门口。他推开车门,走了下来。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在他身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走到保安室门口,对着里面的保安说:“把门打开。”
保安认识厉沉舟,不敢怠慢,连忙打开了大楼的大门。
厉沉舟走进大楼,径直朝着电梯走去。他按下了顶层的按钮,那是厉氏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也是厉建国曾经待了半辈子的地方。
电梯门缓缓关上,倒映出厉沉舟面无表情的脸。
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打火机,还有一瓶汽油。
电梯到达顶层,门缓缓打开。厉沉舟走出去,走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口,用指纹打开了门。
办公室里,还保持着厉建国在时的样子。墙上挂着厉建国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笑容温和。桌上还放着厉建国用过的茶杯,杯壁上还留着淡淡的茶渍。
厉沉舟走到办公桌前,看着厉建国的照片,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迷茫。
“爸……”他轻声呢喃着,声音沙哑,“我是不是很没用?是不是我做得再好,都填补不了你的遗憾?”
“是不是只有毁掉这一切,你才能安息?”
他没有等到回答,只有窗外的风声,在耳边呜咽。
厉沉舟深吸一口气,拧开了汽油瓶的盖子。
刺鼻的汽油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办公室。
他拿着汽油瓶,开始在办公室里喷洒。汽油洒在地毯上,洒在沙发上,洒在办公桌上,洒在厉建国的照片上。
每洒一处,他的心里就疼一分。
可他像是着了魔一样,停不下来。
就在这时,苏晚和阿力赶到了。他们冲进董事长办公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触目惊心的景象。
汽油味刺鼻得让人想吐,厉沉舟手里拿着打火机,眼神空洞地站在一片狼藉之中。
“沉舟!”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冲过去,想要夺下他手里的打火机,“你疯了!你快放下!”
厉沉舟猛地后退一步,紧紧地攥着打火机,眼神警惕地看着她:“别过来!谁都别过来!”
“沉舟,你冷静一点!”阿力也跟着劝道,“厉总要是看到你这样,肯定会难过的!厉氏集团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你不能毁了它啊!”
“心血?”厉沉舟笑了,笑得凄厉,“这心血,是他一辈子的遗憾!我毁了它,他就不会遗憾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苏晚哭着摇头,“厉伯父他从来没有遗憾过有你这个儿子!他爱你,比爱任何人都爱!你这样做,只会让他在天之灵不得安息!”
“你骗人!”厉沉舟嘶吼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的遗书里写着‘没有子嗣,憾矣’!他遗憾!他遗憾没有亲生儿子!我是个外人!我是个外人!”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手指已经放在了打火机的开关上。
只要轻轻一按,这一切,都会化为灰烬。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厉沉舟疯狂的样子,知道硬抢是没用的。她只能放缓语气,一步步朝着他走去,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哀求。
“沉舟,你看着我。”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你还记得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说,厉伯父是你这辈子最敬爱的人。你说,你要替他守好厉氏,要让厉氏发扬光大。”
“你还记得吗?厉伯父去世的那天,你跪在他的灵前,说你一定会好好的,一定会守好这个家,守好厉氏。”
“你现在这样做,对得起厉伯父吗?对得起你自己吗?”
厉沉舟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苏晚的话,像一根根针,扎进他的心里,唤醒了他沉睡的理智。
他想起了厉建国的笑容,想起了厉建国对他的好,想起了自己在厉建国灵前发过的誓。
是啊,他答应过厉建国,要好好守着厉氏的。
他怎么能毁了它?
怎么能?
厉沉舟的眼神,渐渐有了一丝松动。他手里的打火机,微微晃动着。
苏晚抓住这个机会,继续说道:“沉舟,厉伯父说‘虽非亲生,胜似亲生’,这句话,难道还不够吗?他把厉氏传给你,就是把你当成了亲生儿子啊!”
“他的遗憾,是遗憾自己没有亲生的孩子,不是遗憾有你这个儿子!你明白吗?”
“你是他的骄傲,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苏晚的话,一字一句,都像暖流,流进厉沉舟的心里。他的眼眶,再次红了。
他看着苏晚哭红的眼睛,看着阿力焦急的神色,看着办公室里厉建国的照片,心里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懊悔和痛苦。
他是不是真的错了?
他是不是真的误会了厉建国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卷起了桌上的信纸,那是厉建国的遗书。信纸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在了厉沉舟的脚下。
厉沉舟低下头,看着那封遗书,看着上面“虽非亲生,胜似亲生”这八个字,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打火机,蹲下身,抱着头,失声痛哭起来。
“爸……我错了……我错了……”
他哭得像个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积压在心里的痛苦、懊悔、迷茫,全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苏晚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她差点瘫倒在地。阿力连忙扶住她,两人看着蹲在地上痛哭的厉沉舟,心里都五味杂陈。
苏晚走到厉沉舟身边,蹲下身,轻轻抱住他的肩膀。
“沉舟,没事了。没事了。”她轻声安慰着,声音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厉沉舟靠在她的怀里,哭得更凶了。他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来。
阿力连忙拿起桌上的汽油瓶,走到窗边,把汽油倒在了外面的花坛里。刺鼻的汽油味,渐渐散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厉沉舟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他抬起头,红肿着眼睛,看着苏晚:“晚晚……我是不是很混蛋?”
苏晚摇了摇头,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痕:“不是。你只是太难过了。”
“我差点……差点毁了厉氏……”厉沉舟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差点辜负了爸的期望……”
“没关系。”苏晚笑了笑,笑容温柔,“厉氏还在,厉伯父的期望还在,我们还在。”
厉沉舟看着苏晚,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爱意。他伸出手,紧紧地抱住苏晚,像是抱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谢谢你,晚晚。谢谢你拦住我。”
“谢我干什么?”苏晚轻轻拍着他的背,“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是啊,是夫妻。
是要一辈子相依为命的夫妻。
阿力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悄悄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窗外的风,渐渐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温柔的月光,洒在厉氏集团的大楼上,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厉沉舟抱着苏晚,感受着她怀里的温暖,心里的痛苦,渐渐被抚平了。
他知道,厉建国的遗憾,或许永远都无法填补。但他会带着厉建国的期望,好好守着厉氏,好好守着这个家。
他会做一个好儿子,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
他会让厉建国在天之灵,安息。
厉沉舟抬起头,看向墙上厉建国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笑容温和,像是在对他说:“沉舟,好好活下去。”
厉沉舟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他轻轻在苏晚的耳边说道:“晚晚,我们回家。”
苏晚点了点头,紧紧地回抱住他。
月光温柔,夜色静好。
厉氏集团的大楼,依旧灯火通明,像一座巍峨的丰碑,矗立在城市的中心。
它见证了厉建国的一生,也将会见证厉沉舟的未来。
厉沉舟牵着苏晚的手,走出了董事长办公室。电梯缓缓下降,两人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
他们知道,未来的路,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他们携手并肩,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因为他们是一家人,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走出大楼的时候,苏晚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轻声说道:“沉舟,你看,月亮出来了。”
厉沉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皎洁的月光,洒满了大地。他握紧了苏晚的手,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嗯。月亮出来了。”
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苏晚靠在厉沉舟的肩膀上,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心里一片安宁。
厉沉舟握着方向盘,眼神平静而坚定。
他知道,从明天开始,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他要好好打理厉氏集团,要让它发扬光大,要让厉建国的名字,永远被人铭记。
他还要好好爱苏晚,好好爱孩子们,好好守护这个家。
这辈子,他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那样的疯狂和绝望。
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他的身边,有苏晚,有孩子们,有厉氏的员工,还有厉建国在天之灵的守护。
车子缓缓驶进厉氏庄园,停在别墅门口。厉沉舟和苏晚下车,牵着手,走进了别墅。
客厅里,灯火通明。念念和念安已经睡着了,阿姨坐在沙发上,焦急地等待着他们。
看到他们回来,阿姨松了一口气:“先生,太太,你们回来了。”
厉沉舟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辛苦你了,阿姨,你去休息吧。”
阿姨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厉沉舟和苏晚走到楼上,看着两个孩子熟睡的脸庞,心里满是温暖。
厉沉舟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念念和念安的头,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晚晚,”厉沉舟轻声说道,“以后,我们要好好的。”
苏晚靠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声音温柔:“嗯。我们要好好的。”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个孩子的脸上,也洒在厉沉舟和苏晚的身上。
卧室里的监控,依旧在悄无声息地运转着。它记录下了这场惊心动魄的风波,记录下了厉沉舟的痛苦和迷茫,也记录下了他的醒悟和重生。
这些点点滴滴的瞬间,串联起了他的人生,让他在经历了风雨之后,变得更加成熟,更加坚韧。
厉沉舟知道,厉建国的遗书,会成为他心里永远的烙印。但他不会再被它困住,不会再被“没有子嗣”这四个字击垮。
因为他知道,爱,从来都不是靠血缘来维系的。
厉建国对他的爱,是深沉的,是无私的,是超越了血缘的。
而他,也会把这份爱,传递下去。
传递给苏晚,传递给念念和念安,传递给厉氏的每一个员工。
夜色渐深,厉沉舟和苏晚依偎在一起,看着窗外的月亮,轻声说着话。
他们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像是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庭院里的梧桐树,在月光下轻轻摇曳着枝叶,像是在为他们祝福。
这份跨越了血缘的爱,这份历经了风雨的情,将会在岁月的长河中,一直温暖地延续下去,直到永远。
秋老虎的尾巴赖在果园上空不肯走,正午的日头毒得能把地皮烤裂,蝉鸣声嘶力竭地吵着,听得人心烦意乱。厉沉舟刚把那辆老掉牙的皮卡车从镇上开回来,车斗里还装着几袋果树肥料,他擦着汗刚想把车停到树荫下,眼角余光扫到前挡风玻璃的瞬间,火气“噌”地一下就窜到了天灵盖。
那玻璃上被人泼了满满一层黑墨水,浓得化不开,顺着玻璃往下淌,在车门上也留下了一道道蜿蜒的黑痕,像是一道道丑陋的伤疤。阳光一照,墨渍泛着油腻的光,把原本就破旧的皮卡车弄得像个刚从煤堆里爬出来的乞丐。
厉沉舟的脸瞬间黑得跟那墨水一个颜色,他一脚踹在轮胎上,轮胎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震得他脚底板发麻。这破车是他的宝贝疙瘩,跟着他在果园里跑了五六年,拉肥料拉果子拉工具,从没掉过链子。他平时爱惜得不行,每次用完都要仔仔细细擦一遍,玻璃擦得能照见人影,今天倒好,被人糟践成了这副模样。
果园里就那么几个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厉沉舟攥着拳头,转身就往苏晚的屋子冲,脚步踩得地上的碎石子乱飞。
苏晚正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嗑瓜子,脚边放着一个空墨水瓶,手里还捏着半张擦过手的纸巾,上面沾着星星点点的黑墨水。她看到厉沉舟怒气冲冲地冲过来,非但没躲,反而还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
“厉沉舟,你这脸拉得老长,是刚从镇上讨了没趣回来?”苏晚慢悠悠地吐出瓜子皮,语气里满是戏谑。
厉沉舟冲到她面前,一把薅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苏晚疼得“嘶”了一声,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却还是硬撑着瞪着他:“你干什么?动手动脚的,想家暴啊?”
“我的车!”厉沉舟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用墨水泼了我的车玻璃?”
苏晚撇了撇嘴,一点儿没打算抵赖:“是我干的又怎么样?谁让你昨天偷偷摸摸把我晾在院子里的桂花干拿去喂鸡了?那是我留着泡茶的!”
提起昨天的事,厉沉舟的火气更旺了。昨天他看到院子里晒着一堆枯叶子,以为是没用的垃圾,顺手就抓去喂了鸡,谁知道那是苏晚晒的桂花干。苏晚发现后跟他吵了半宿,他嫌烦,躲到仓库里睡了一夜,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记仇记到了今天,还拿墨水泼他的车!
“那你也不能泼我的车!”厉沉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外的方向吼道,“那车是老子的命根子!你知不知道老子昨天开着它去镇上,人家还笑话我这车破,今天倒好,被你一折腾,更成了笑话!”
“笑话就笑话,关我什么事?”苏晚梗着脖子,一点儿也不服软,“谁让你不经过我同意就动我的东西?厉沉舟,你别忘了,这果园是你的,可这院子里的东西,不全是你的!”
“我忍你很久了!”厉沉舟的理智像是被一根点燃的火柴,“啪”地一下就烧没了。这段时间,苏晚就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一样,他往东,她偏往西;他想安静,她就偏要吵吵闹闹;他精心呵护的果树,她能趁他不注意,偷偷摸摸在树根下埋几块烂红薯,美其名曰“施肥”,结果差点把果树的根烧烂。
以前他还能念着旧情,念着那些纠缠不清的过往,忍着让着,可今天,看着那被墨水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车玻璃,他心里那根名为“忍耐”的弦,彻底绷断了。
“苏晚,你他妈就是个疯子!”厉沉舟低吼着,拽着她的手腕就往门外的皮卡车拖。苏晚猝不及防,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她挣扎着,手脚并用地踢打着厉沉舟:“厉沉舟你放开我!你想干什么?你个混蛋!”
厉沉舟充耳不闻,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红着眼睛把她拖到皮卡车的前挡风玻璃前。他一把攥住苏晚的下巴,力道大得让苏晚的脸被迫抬起来,鼻尖几乎要贴到那沾满墨水的玻璃上。
玻璃上的墨水还没干透,沾着一股子刺鼻的墨臭味,熏得苏晚直皱眉头。她用力挣扎着,嘴里骂骂咧咧:“厉沉舟你放开我!你个神经病!不就是泼了点墨水吗?我给你擦干净就是了!你放开我!”
“擦干净?”厉沉舟冷笑一声,眼底翻涌着疯狂的怒意,他拽着苏晚的脸,狠狠往那墨渍斑斑的玻璃上摁去,“用抹布擦?用纸巾擦?苏晚,你想得美!”
冰冷的玻璃贴着苏晚的脸颊,上面的墨汁瞬间沾到了她的皮肤上,冰凉黏腻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她慌了,挣扎得更厉害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厉沉舟你疯了!你快放开我!这玻璃脏死了!”
“脏?”厉沉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抓着苏晚的脸,开始在玻璃上来回蹭着,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的脸皮蹭破,“这玻璃是你弄脏的!现在,用你的肉体把它弄干净!”
粗糙的玻璃摩擦着苏晚的脸颊和额头,墨汁顺着她的皮肤往下淌,沾到了她的头发上、脖子上,甚至渗进了她的衣领里。尖锐的玻璃碴子刮得她皮肤生疼,火辣辣的感觉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苏晚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她不再挣扎,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眼泪混合着墨汁往下淌,把她的脸弄得像个大花脸。她看着厉沉舟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又恨又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她承认,她是故意泼墨水的,她就是想气气他,想让他也尝尝被人糟蹋心爱之物的滋味。可她没想到,厉沉舟会这么狠,会用这么粗暴的方式来惩罚她。
周围的员工听到动静,纷纷围了过来。他们看着眼前这一幕,都惊呆了,谁也不敢上前。老李想开口劝两句,可看到厉沉舟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厉沉舟抓着苏晚的脸,在玻璃上来回蹭着,嘴里还不停地低吼着:“擦干净!给我擦干净!我让你泼!我让你糟蹋我的车!今天不把这玻璃擦得干干净净,老子饶不了你!”
墨汁越来越少,苏晚的脸却越来越脏,原本白皙的皮肤被墨汁染得发黑,脸颊和额头被玻璃蹭得通红,甚至渗出了细密的血丝。她的头发乱蓬蓬的,沾着墨汁和玻璃碎屑,看起来狼狈至极。
厉沉舟的手臂越来越酸,心里的火气却渐渐消散了一些。他看着苏晚那张满是泪痕和墨汁的脸,看着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猛地松开了手。
苏晚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她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这些年积攒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来。
厉沉舟看着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想骂她,想吼她,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低头看向那辆皮卡车的前挡风玻璃,上面的墨汁确实被蹭干净了不少,可玻璃上却留下了一道道淡淡的血痕,触目惊心。
那是苏晚的血。
厉沉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刚才都干了些什么?他怎么能对她这么狠?
他蹲下身,想去碰苏晚的脸,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他看着苏晚肩膀颤抖的样子,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涩得发疼。
“我……”厉沉舟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不是故意的……”
苏晚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脸上的墨汁混着泪水和血水,看起来格外凄惨。她看着厉沉舟,嘴唇哆嗦着,说出的话带着浓浓的恨意:“厉沉舟……你混蛋……你就是个畜生……”
厉沉舟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别过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周围的员工都低着头,没人说话,只有苏晚的哭声在院子里回荡着,听得人心里发酸。
老李终于忍不住了,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苏晚:“苏姐,你没事吧?快起来,我带你去医务室擦点药。”
苏晚没有反抗,任由老李扶着她站起来。她的腿软得厉害,几乎站不稳。老李扶着她,一步步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苏晚没有回头,只是肩膀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厉沉舟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那沾满墨汁和血迹的衣服,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他缓缓地蹲下身,看着那辆皮卡车的前挡风玻璃。玻璃上,墨汁已经被蹭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淡淡的痕迹,还有那几道刺眼的血痕。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道血痕,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和苏晚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她还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他们一起在果园里劳作,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憧憬着未来。
那时候的他们,怎么会想到,多年以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会互相伤害,互相折磨,把彼此弄得遍体鳞伤。
厉沉舟的眼睛红了,他猛地一拳砸在车身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
医务室里,老李帮苏晚清洗着脸。墨汁很难洗掉,尤其是渗进皮肤里的那些,老李用棉签沾着酒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疼得苏晚龇牙咧嘴。
“苏姐,忍忍,马上就好了。”老李叹了口气,“厉沉舟也是太冲动了,他不该这么对你的。”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嘴唇,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通红的脸,看着那些细密的血痕,心里的恨意越来越深。
她和厉沉舟之间,到底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到底还要互相伤害到什么时候?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的心,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了。
傍晚的时候,厉沉舟提着一个药箱,来到了苏晚的屋子门口。他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轻轻敲了敲门。
屋里没有动静。
厉沉舟又敲了敲,声音沙哑地说道:“苏晚……我……我给你送药来了……”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厉沉舟的心沉了下去,他靠在门框上,看着手里的药箱,心里充满了愧疚。他知道,苏晚现在肯定不想见他。
他默默地把药箱放在门口,转身离开了。
他走到皮卡车旁边,拿出抹布,开始仔仔细细地擦拭着那辆皮卡车。他擦得很认真,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尤其是前挡风玻璃上的那些血痕,他用了好几块抹布,才把它们擦干净。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的背影,看起来格外落寞。
屋子里,苏晚站在窗户边,看着厉沉舟的背影,看着他一遍遍地擦拭着那辆皮卡车,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她和厉沉舟之间的这场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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