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霞飞路诡影(1/2)

夜幕像一块浸了墨的绸缎,沉沉压在上海的屋脊上。霞飞路的霓虹灯管滋滋作响,将法租界的梧桐叶染成暧昧的粉紫色,与远处日军岗楼的惨白探照灯形成刺眼的对峙。陈生一行人跟着百灵踏上锦绣绸缎庄的二楼,木质楼梯被踩得咯吱作响,像是在诉说着这栋小楼藏了太多秘密。

老枪站长的中山装熨得笔挺,袖口却磨出了毛边,他亲自为众人斟上龙井,茶水在白瓷杯里漾出细碎的涟漪。“影子的行踪诡秘得很,”他将茶杯推到陈生面前,指节因常年握枪而显得格外粗壮,“最近一次露面,是在十六铺码头的一家鸦片馆,和青帮的二当家‘笑面虎’谈过生意。”

赵刚刚在客栈受了惊吓,此刻端着茶杯的手还带着点颤,他将杯子往桌上一顿,沉声道:“青帮?又是这群认贼作父的东西!上次在苏州,要不是他们给宫泽弘通风报信,我们也不至于被逼得这么狼狈。”

秦岚坐在赵刚身侧,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胳膊,指尖的温度带着安抚的意味:“刚子,沉住气。青帮里也不全是汉奸,有不少兄弟是被逼无奈,我们得区别对待。”她的声音清脆,像碎玉落盘,眼神却带着久经沙场的冷静。

陈生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霞飞路上有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匆匆走过,帽檐压得极低,腰间似乎鼓囊囊的,像是藏着家伙。他忽然想起陆景明那双阴鸷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戏谑,不像是猫捉老鼠的玩味,倒像是……看着猎物一步步走进陷阱的笃定。

“老枪站长,”陈生收回目光,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这个影子,有没有什么标志性的特征?比如,惯用的武器,或者,身上的信物?”

老枪眉头紧锁,像是在极力回忆:“听说左手手腕上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还有,他说话的时候,尾音会带着点杭州口音。对了,他极爱穿灰色的长衫,和你身上这件,倒是有几分相似。”

陈生的心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灰色长衫,这是出发前,组织上特意为他准备的,说是方便在上海隐匿行踪。他抬眼看向老枪,目光锐利如刀:“站长从哪里得到的这些消息?”

“是我们安插在青帮的内线传出来的,”老枪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可惜,三天前,内线突然失联了。我们派人去查过,他住的地方被翻得乱七八糟,人却不知所踪,只在桌角刻了一个‘墨’字。”

“墨?”林晚晴原本靠在苏瑶肩头,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听到这个字,她猛地坐直身子,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是周墨白的墨?”

苏瑶连忙扶住她,伸手替她顺气,眼神里满是担忧:“晚晴姐,你别急,慢慢说。”

林晚晴的眼泪又涌了上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周墨白的书房里,就挂着一幅字,上面写着‘墨染江山’,他说那是他这辈子最得意的手笔。还有,他左手手腕上,确实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是小时候爬树摔的!”

众人皆是一惊,赵刚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这么说,这个影子,就是周墨白?”

“不可能。”陈生缓缓摇头,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周墨白的公开身份是苏园的茶商,他要是影子,没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而且,他在苏州的身份已经暴露,宫泽弘不会让一个暴露的棋子,来执行传递军火库分布图这么重要的任务。”

“那会不会是……周墨白的替身?”苏瑶轻声猜测,她的目光落在陈生脸上,带着一丝信赖,“陈生哥,你觉得呢?”

陈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像乱麻一样交织在一起。周墨白、影子、月牙疤痕、杭州口音……这些线索像是一颗颗散落的珍珠,却始终穿不成一条完整的项链。

就在这时,百灵端着一碟桂花糕走了进来,她的红色旗袍在灯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耳坠上的珍珠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各位同志,尝尝我亲手做的桂花糕吧,”她将碟子放在桌上,笑容妩媚,“这可是我从杭州学来的手艺,甜而不腻。”

“杭州?”林晚晴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百灵同志也是杭州人?”

百灵愣了一下,随即掩唇轻笑:“林小姐说笑了,我只是在杭州待过几年罢了。”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软糯的调子,竟真的有几分杭州口音。

陈生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是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手腕光洁如玉,没有任何疤痕。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端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桂花的香气在舌尖弥漫开来,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

“站长,”陈生放下筷子,神色凝重,“既然影子可能和周墨白有关,那我们不妨兵分两路。一路留在上海,继续打探影子的行踪;另一路去杭州,查一查周墨白的茶园,说不定能找到他和日军勾结的证据。”

老枪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只是,杭州那边也不安全,日军的特务机构‘梅机关’在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们此行,怕是凶险万分。”

“我去杭州。”陈生站起身,目光坚定,“苏瑶,赵刚,你们跟我一起走。秦岚,你留下来,协助站长和百灵同志,打探影子的消息。”

“我也去杭州!”林晚晴猛地站起来,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决绝,“周墨白是我引狼入室,我要亲手揭穿他的真面目!”

陈生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眼底那抹不屈的光芒,心中微微一动。他知道,林晚晴心里憋着一股气,一股被背叛的委屈和愤怒。他点了点头:“好,你跟我们一起去。不过,到了杭州,一切都要听我的安排,不许擅自行动。”

林晚晴用力点头,眼泪又落了下来,这一次,却是带着一丝释然。

苏瑶走到陈生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陈生哥,你真的觉得百灵同志……可靠吗?”

陈生的目光落在百灵的背影上,她正和老枪低声说着什么,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他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只有苏瑶能听见:“不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瑶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陈生的侧脸,路灯的光影落在他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她忽然想起,在苏州的那个雨夜,陈生也是这样,眉头紧锁,眼神里藏着化不开的忧虑。那时候,她还不懂,为什么一个人的肩上,能扛得起这么多的重担。现在,她好像有点懂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陈生一行人就踏上了去杭州的火车。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行驶在铁轨上,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向后倒退,从繁华的上海,渐渐变成了江南水乡的温婉模样。

林晚晴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稻田和河流,眼神空洞。陈生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一本旧报纸,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苏瑶坐在陈生身边,默默为他泡了一杯茶,茶叶在热水里缓缓舒展,像是一个个沉睡的灵魂。

赵刚坐在车厢的另一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乘客。车厢里大多是行色匆匆的商人,还有几个穿着学生装的年轻人,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平静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陈生哥,”苏瑶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说,周墨白为什么要背叛我们?他明明说过,要和我们一起,为抗日事业奋斗到底。”

陈生放下报纸,看向苏瑶,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像个找不到方向的孩子。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这个世界上,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人心。有的人,为了权力,为了利益,可以背叛一切,包括自己的信仰。”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晴的身上,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陈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想起,在苏州初见林晚晴时,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袍,站在苏园的桂花树下,笑容明媚得像个天使。那时候,她还挽着周墨白的手,说他是她这辈子最爱的人。

世事难料,人心叵测。

火车行驶了约莫三个时辰,终于抵达了杭州站。杭州的空气里,弥漫着桂花的香气和茶叶的清香,与上海的喧嚣和硝烟味截然不同。四人走出火车站,按照林晚晴的指引,朝着西湖边的龙井村走去。

龙井村依山傍水,家家户户都种着茶树,晨雾缭绕在茶山间,像是一幅水墨画。林晚晴带着众人,走到一栋青砖黛瓦的小楼前,门上挂着一块牌匾,写着“墨园”两个字。

“这就是周墨白的茶园。”林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说,这里是他最喜欢的地方,远离尘嚣,清静自在。”

陈生点了点头,他示意众人隐蔽在茶树后面,自己则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开了,一个穿着青色布衫的老茶农探出头来,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浑浊:“请问,你们找谁?”

陈生拱手作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老伯,我们是从上海来的商人,听说周老板的龙井是杭州最好的,特意来拜访。”

老茶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周老板已经好几天没来了。”他的目光落在林晚晴的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这位姑娘,看着有点眼熟,你是……”

“我是他的朋友。”林晚晴连忙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老伯,请问,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来找过周老板?”

老茶农想了想,点了点头:“有,三天前,来了一个穿灰色长衫的男人,左手手腕上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他说他是周老板的朋友,在屋里待了好几个时辰才走。”

陈生和苏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凝重。灰色长衫,月牙疤痕,这不正是影子的特征吗?

“那男人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陈生连忙问道。

老茶农摇了摇头:“没有,不过,他走之后,我看到周老板的书房里,亮了一夜的灯。第二天,周老板就急匆匆地走了,说是要去上海办点事。”

陈生的心猛地一沉,他意识到,他们来晚了一步。

就在这时,赵刚忽然低声道:“小心!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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