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寒雪梦缚 III（1/2）

殷红的鲜血如雨般喷涌而出，香春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的断肢。

与此同时，八重眼角余光瞥见几道漆黑如墨的触手破土而出，瞬间将周围的无心妖牢牢钉在地上。那些狰狞嘶吼的妖物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黑影贯穿四肢，钉成了动弹不得的标本，哀嚎声此起彼伏。

「是谁——？」香春左手捂着手腕上汩汩冒血的断口，踉跄后退数步，声音因剧痛和惊恐而颤抖。

门外中传来一声慵懒而略带嘲弄的轻笑：「哎呀，打扰到你们了吗？」那声音不急不缓，仿佛深夜呢喃，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咦？这不是那只被我把脸踩烂的小蜘蛛吗？」

八重心头一震，这声音……难道是——？

她强撑着转过头，只见昏暗天幕下，不远处的屋檐上斜倚着一道纤细身影。那人一袭黑金色的和服在风中猎猎作响，周身萦绕着淡淡黑雾，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她唇角含着一抹懒散的笑意，眼眸半垂，正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下方狼狈的众人。

「黑......曜妖后？」八重脱口惊呼，几乎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错。

香春此刻方才回过神来，一眼认出那高高在上的女子正是黑曜妖后玲华，顿时脸色惨白如纸。

蛛足在地面上“哒”地一声颤了一下，仿佛寒潮顺着八条腿爬上了脊椎。下一瞬，她连断臂的剧痛都顾不上，八条漆黑的蛛足软作一团，整个人失去平衡般跪伏在泥水里，姿态狼狈到极点。，声音发颤：「黑曜妖后恕罪！这是梦喰内部纠纷，我们绝无意冒犯……」她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额角冷汗直冒，「况且…况且玲华大人不是已经被封印在…」

「你是说你主子真梦设计让我被禁忌律令封入黄泉的事吗？让你们失望了呢。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封得住本宫。」屋檐上的女子漫不经心地打断了她，声音轻柔，却清晰传遍整个村落。

玲华身形一晃，竟已从屋顶消失。下一瞬，她仿佛瞬移般出现在香春面前。香春惊骇欲绝，眼前女子近在咫尺，那股铺天盖地的森冷妖气几乎令她窒息。玲华仿佛漫不经心地立着，乌黑短发散落在颈边。她脸庞隐于薄雾与夜色之中，美得不似凡尘，却又如来自九幽的梦魇。

香春一个激灵，再顾不得其他，连忙俯身叩首，泥水溅了她满身也不敢稍动：「妖后饶命！妾身知错，再不敢接近黑曜半步…」

玲华垂眸睥睨着她，唇角笑意不减：「让我很为难呢。上次在朝雏已经教训过你了。可惜你不长记性，这次又跑到我眼皮底下撒野。」她语气戏谑，听不出喜怒，「上回留你一条命，你是不是觉得本宫好欺负呀？」

「不、不敢——！」香春连连磕头，声音带着哭腔。

八重听着，这个村子虽然不在黑曜境内，但确实离黑曜并不算远。以玲华妖后对妖气的敏锐程度，要察觉这里的异动并不难。可八重从没想过——这种对妖后来说“鸡毛蒜皮”的偏远小村落案件，竟会让黑曜妖后亲自现身。

玲华缓缓抬起纤细白皙的手指，指尖绕着一缕黑雾，如同把玩什么无形的利器：「既然不敢，那就跪好了别动。」她语气陡然一冷，「这次除了断了一只手…嗯，还想再失去哪一部分呢？」

香春瞳孔骤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妖后，我——啊！！」她话未说完，玲华指尖黑雾乍现，化作一道乌光闪过。香春仅存的左臂应声而断！断肢带着血花坠落泥地，香春凄厉地惨叫起来，身体因剧痛蜷成一团。

「啊呀，不好意思。」玲华轻笑一声，声音懒洋洋的，「忘了你是只络新妇，手脚多得很，这下子少了两只手，应该也无妨吧？」

玲华说着，似乎嫌她哭嚎刺耳，抬脚在香春肩上一踏，将她整个人碾压在泥水中无法动弹。随后玲华弯下腰，微微侧首打量了一瞬香春脸上的银色面具，忽地伸手一把将面具扯了下来。

只见面具之下露出一张苍白而扭曲的脸孔，五官因为惊恐而痉挛，左脸颊横亘着一大片深紫色的疤痕，触目惊心。玲华瞥了一眼，淡淡道：「啧，也是够挺难看的。」她手里把玩着那张面具，唇边笑容玩味，「要不要我帮你‘治’一治？嗯？」

香春瞳孔剧烈颤抖，连连摇头，声音却哽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见她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玲华失去了兴致，如同丢弃垃圾般松开手，银色面具跌落在泥泞中。「真没意思。」她声音低低地嘟哝了一句，似乎对此场闹剧感到索然无味。

玲华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转身将目光投向远处站立的八重。

八重心中一凛，下意识绷紧身体，警惕地抬眼望去。那双妖异的紫瞳正幽幽注视着她，似笑非笑，令八重如坠冰窟。

「我认识你，」玲华拖长了声调，语气听不出喜怒，「上次在幻葬乡，我不是说过，再让我看见你，就杀了你吗？」

八重心头狂跳，脑海中不由掠过幻葬乡一战的记忆。那一次玲华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梦喰妖众，自己侥幸捡回一条命。临走前，玲华妖后丢下的正是这句冷冰冰的警告——如今冤家路窄，再次相逢，八重只觉脊背发寒。

八重心口一紧，登时呼吸一滞。她强忍伤痛站直身体，却不敢直视玲华凌厉的目光，低下头嗫嚅道：「在，在下……」

话未出口，她又猛地噤声。眼前这位妖后性情莫测，喜怒无常，自己不知她今日现身究竟是为了救援还是清算旧账，稍有不慎便可能性命不保。八重咬紧下唇，一时间进退维谷，只能维持着躬身垂首的姿势，一动不动。

玲华见她噤若寒蝉，轻哼了一声，也不继续逼问。她目光一转，看向八重身后瑟缩成一团的几个村民，唇边重新挂起讥讽的笑意：「梦喰的妖怪，居然还要保护人类？」她扬声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含着寒刃，在场无人不心惊胆战。

被她眼神一扫，村民们吓得齐齐后退半步，连大气都不敢出。几声压低到几乎听不清的呢喃却从角落里挤出来：

「那、那是……妖后吗？」

「看那两个妖怪都对她毕恭毕敬的……肯定是异津神的……」

「只能是黑曜妖后……」

「妖后这种存在……怎么会亲自来这种地方……？」这些嘀咕虽轻，却刺得八重背脊更僵。

玲华缓步朝村民方向走去。八重见状，不由心提到嗓子眼，唯恐妖后对手无寸铁的村人不利，却又不敢造次阻拦。只得暗暗运起仅存的灵力，准备一有不对立刻护住众人。

然而玲华只是径直走到那唯一没被吓得瘫倒的小男孩面前，屈膝蹲下身，与他平视。「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她声线陡然放柔了几分，漫不经心地问道，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她比一树更明白眼前这位“妖后”意味着什么。人类不懂那种恐惧——但她懂。无论是人形还是异津神形态，眼前这位黑曜妖后都是同样的可怕。

小男孩浑身哆嗦，却还是鼓起勇气小声答道：「我…我叫一树…」声音泄露了他的紧张。

「一树？」玲华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很好听的名字。」她稍稍偏头，语气慵懒而随意，「那么，一树，你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树眨了眨布满泪水的眼睛，看了看八重，又看了看不远处满地的蛛丝与倒地哀嚎的蜘蛛妖香春，小小的眉头紧皱起来：「八重姐姐…她一直在保护我们！那个坏妖怪想杀我们…」

「嗯哼。」玲华倾听着，一边饶有兴致地挑眉望向八重，「听起来，你还挺受欢迎啊。」

玲华站起身，双手环抱于胸前，神情散漫却隐含审视：「好了，现在给我个解释。」她眯起眼睛，目光在八重和村民之间游移，声线陡沉，「只有一次机会，说实话。」

八重浑身一震，连忙上前一步，深深低头道：「回玲华大人……八重已经脱离梦喰。」她语速有些发颤，却努力使声音清晰，「数周前我逃离了梦喰地域，一心只想隐姓埋名，在人界了此残生。我隐居住在此村，与村人相处融洽，从未有过加害之心。」说到这里，她不由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瑟缩的村民，眼中满是歉疚。

「今日香春带着无心妖找上门来，想要抓我回去。我自知罪无可恕，一开始愿意束手就擒，只求她放过村里的无辜人类。」八重咬了咬牙，语气转为愤然，「可香春根本不答应，执意要杀光整个村子灭口。八重别无选择，只能奋起反抗，保护村民……」

她声音渐低，最后一句几乎是喃喃自语：「这一切…皆因我而起…若妖后要责罚，八重愿一力承担，请您放过他们…」

短短几句话，八重已将前因后果讲得明明白白。她垂首立在原地，雨水顺着额发滴落，却不敢伸手去擦一下。四周一片死寂，只余雨点打落泥坑的细密响动。

片刻的沉默后，玲华轻哼一声：

「哎呀，什么‘放过他们’嘛？」她慢悠悠道，「本宫此次来此，若是对此村有加害意向，现在还会有人活着吗？原就是为了追查梦喰在此活动的踪迹。真梦前些日子唆使天守绑走了我的仁君……哼，我自然要找他好好‘奉还’。」玲华声音森冷，提及“真梦”二字时眸中闪过一丝凌厉杀机。

玲华说完，目光落在不远处犹自抽搐呻吟的香春身上，眉梢轻挑：「这次抓到梦喰的走狗……带回黑曜去，好好问问也许还能挖出点有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