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寒夜蛰龙醒,锈爪叩柴扉(2/2)
周元的神魂如同立于万丈寒渊边缘的苦行僧,承受着毒蛇噬心的煎熬,却将心神死死钉在那一点——无名指根!
那里,是前世道宫崩灭后,仅存的、铭刻在他最本质灵魂烙印之上的源点印记。三道古朴神秘的符文,曾经象征着某种至高伟力,如今却被一层厚厚的、如同污血凝结般的灰黑锈斑层层覆盖!毒蛇每一次贪婪吞噬,这锈斑就厚实一分、扩张一丝!清晰可见的细微裂纹在灰黑锈斑的边缘蔓延,如同冰封深渊的裂纹。
“嘶——!”
识海中模拟的能量运转骤然加速!试图强行冲击臂上污秽能量的节点,寻找反制之道。但这只引得那灰锈毒蛇猛一摆尾,一股沛然莫御的阴寒腐力轰然反噬!
噗!
周元身体剧震,喉头腥甜上涌,几乎压不住要喷出血来。强行被他压制咽下,一抹暗红浸染了苍白的唇色,如同冰原上的梅痕。
不行!凡胎太弱,道心残存的微末意志,只能勉强感知毒蛇轨迹,根本无力撼动其分毫!强行为之,只会加剧本源被蚀!
**“静若渊狱,动则天倾……身如磐石,神观微毫……”**前世道宫崩碎前,某位以隐忍诡杀之道闻名于世的长老低沉箴言,如同暗夜微弱的星光,骤然刺破翻腾的迷雾!
周元猛地睁眼!那双眸中的幽黑仿佛沉淀了亿万年,冰冷死寂得不再有半分波澜。他不再强行干预内腑异变,反而将一切心神如同探针,死死刺入体内每一丝痛苦的末梢——左胸冻伤的灼痛,内腑撕裂的锐痛,右臂内毒蛇贪婪游弋带来的腐蚀之痛……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感知,都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这凡胎的痛苦,成了锚定真实自我的唯一砝码!
随即,他的目光投向角落。
土炕一角的地面,湿漉漉的雪水从妇人破旧鞋底融化滴落,在冰冷的地面凝聚出浅浅的一小滩浑浊的水洼。水洼边缘迅速凝结出一圈薄薄的白霜。
周元无声探出左掌。苍白枯瘦的五指张开,悬于那片刚刚凝结霜的水洼之上寸许。一丝微不可察的意念波动,顺着指尖悄然流淌向水洼。
凡胎孱弱,无魂力真元可用,何以御物?**意念亦为力!**前世道宫对神魂本源的钻研,岂是等闲?纵使如今跌落尘埃,那属于道宫至深境界的、对“力”与“念”本质的理解精髓,并未磨灭!
那浅薄水洼似乎受到无形引力的牵引,微小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水珠开始脱离液面,极其缓慢地……向上升腾!但仅升起几寸,便如同失去牵引的坠石,哗啦落下。溅起的细小冰冷水花打在周元左掌手背上,冰凉刺骨。
失败。
周元眼底的冰层纹丝不动,那抹暗红的唇色却更深了一分。引动这一点点水汽上行,对此刻这具破败凡躯而言,几乎是压榨脊髓般的消耗!但他视若无睹,再次集中那微弱到极致、却又冰冷精纯到极致的心念。
这一次,意念并非引水上行,而是——
引寒入体!
水洼上方稀薄的寒意、那层薄薄的霜气,如同接到了君王的号令,瞬息收敛凝聚!化作一条若有若无、细若发丝的冰冷寒气,悄然无声地、顺从无比地……蜿蜒而上!轻易缠绕上他悬于其上、那苍白枯瘦的左腕!
一丝冰透骨髓的寒意,顺着手太阴肺经的脉络,瞬间刺入!
周元猛地一颤!
这股外来的寒意并非滋养,而是带着一种生疏的、杂乱的毁灭性!与他右臂内那条灰锈毒蛇散发出的、同源却更精纯霸道的阴寒迥然不同!这股寒意一入体,便如万针刺扎,疯狂撕扯着他左臂那本就被掏空大半、异常脆弱的凡胎经络!剧痛如同电流,几乎要冲垮他好不容易凝聚的心神壁垒!
就在此时!
异变陡生!
那条盘踞在右臂中的灰锈毒蛇,仿佛被这左臂外来的、孱弱却带着“食物”气息的阴寒能量所刺激!蛇首猛地抬起,幽暗冰冷的竖瞳仿佛在周元体内亮起!
“滋啦——!”
一种仿佛铁水浇上寒冰的诡异声响在周元意识深处炸开!
那条灰锈毒蛇如同出击的毒龙!一股精纯而霸道、带着浓重血腥腐气的灰黑色能量流,毫无征兆地从周元右臂肩髎穴爆射而出!速度之快,几乎撕裂沿途的脆弱经脉,瞬间横跨整个胸腔,悍然轰击在周元刚刚引导那缕外来寒气进入的左臂曲池穴!
嗤——!
那丝被强行引入体内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外来寒流,如同遇到烈阳的露珠,瞬间被这股灰黑色的能量流彻底吞噬、净化、同化!连一丝微弱的抵抗都未泛起!
吞噬完成,那股横跨而出的灰黑能量并未返回右臂,反而如同饱食的毒蛇,竟盘踞在了周元受损的左臂曲池穴附近,暂时蛰伏下来!一股比右臂弱化许多、却依旧充斥着阴寒与毁灭气息的力量感,瞬间充斥在周元麻木的左臂中!
左臂皮下隐隐透出一层几不可察的淡灰色纹路!
剧痛如潮水般褪去,被一股冰冷的酥麻感替代。
代价呢?周元立刻内视本源烙印。无名指根的源点印记上,三道灰黑锈蚀斑点的范围悄然扩张了一小圈!清晰可见的一道裂纹贯穿了其中一个锈蚀最深的核心符文!
“哼……”周元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喉头血腥气翻涌。强行催动右臂主动吞噬外来能量,代价沉重!然而,识海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不是绝望!是洞彻!
“吞噬!绝对的掠夺与转化!”
他彻底确认了“灰锈之臂”的核心能力!如同饕餮,无物不噬!不仅能被动吸收环境阴寒邪祟,更能在他以痛苦与精魂为代价催动下,主动出击,隔空掠夺、吞噬并暂时强化自身(宿主部分)!哪怕目标只是一缕孱弱的寒气!
这根本就是……一柄专为毁灭而生的凶兵胚胎!饲育它的,不是灵气,而是血与寒,是痛苦与邪祟!它在催促周元主动去猎食,去杀戮,去带来更多的血煞与阴寒!
就在这心念明悟的刹那!
“砰!砰!砰!”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骤然响起!不再是之前的“轻叩”,而是近乎疯狂的砸打!破旧的柴门在风雨飘摇中剧烈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崩碎!
“张大夫!张半仙!快开门!出大事了!!”门外传来一个男人惊恐绝望、带着哭腔的嘶吼,声音被风雪撕裂得不成样子。
“呜……呜哇……”妇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惊醒,慌乱地搂住自己的身体,恐惧地看向门口。
周元眼中冰寒的光芒骤然凝聚,如同淬火的刀锋!他缓缓转过头,目光穿透黑暗,盯向那扇即将被砸破的柴门。
新饲成的凶兵,将第一个饮下的……又会是谁的寒魂热魄?
“吱嘎——!”
柴门不堪重负,被猛地从外面撞开!
刺骨的冰雪混合着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泥土腥味和某种粘稠汗臭的气息猛地灌入小屋!寒风呼号着卷走土炕上最后一点暖意,灶底灰烬被吹散,露出最后一点暗红余烬。
一个披着湿透破旧羊皮袄的壮实身影几乎是滚了进来,扑倒在小屋冰冷的地面上,浑身被雪水湿透,冻得直打哆嗦,一张脸上混合着泥土、冰渣和难以言喻的巨大惊恐!正是那被冻成冰雕猎户的兄弟,村里打铁的王麻子!
“王…王麻子?你这是……”妇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死…死人了!”王麻子牙齿咯咯作响,仿佛要把自己的舌头咬碎,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双腿发软,“不…不是死人!是…是…不见了!李老三家的婆娘!还有…还有刘老歪的傻儿子!整个屋子都…空了!就像被什么东西拖走了!那地上的痕迹…那地上的冰霜痕迹…跟昨天狼牙沟口三子躺过那块石头…一模一样!!”
他的手指死死抠进冰冷的泥地里,仿佛要把那巨大的恐惧都抠出来,布满血丝的双眼瞪得溜圆,死死盯向盘坐在土炕深处,隐在黑暗中看不清面目的周元,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极致的畏惧与荒诞的猜测:
“有……有看不见的鬼东西…追着你……进村了?!”
张半仙闻声已经从里间惊慌地冲了出来,手中的破油灯在剧烈的震动下噗地熄灭。
小屋陷入更深的黑暗。
冷。刺骨的冷。并非仅仅来自风雪。
周元缓缓抬起头。黑暗中,那双眸子冰冷得如同浸透了万载玄冰的刀锋,缓缓转动,落在了滚地求救的王麻子身上,落在了他因为极寒和恐惧而剧烈喘息、带起淡淡白气的口鼻之上……
那盘踞在左臂曲池穴的、刚刚吞噬了一缕寒气的微弱灰锈力量,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活蛆,悄然蠕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