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兄弟三人(2/2)
完颜宗辅的手猛地一颤,羊脂玉扳指险些从指间滑落。他低头看着那枚温润的玉扳指,眸色沉沉:“当年我也曾疑心,可吴乞买做得滴水不漏,太医院院判的死被定性为‘忧思过度,猝然离世’,御帐内的侍从也都被遣散,或流放或赐死,死无对证。我们兄弟当时手中的力量远不如完颜吴乞买,就算有疑心,又能如何?”
完颜宗望微微颔首,指尖依旧在案几上轻轻敲击,节奏不疾不徐,像是在盘算着一盘久未落子的棋局。“如何?”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当年我们羽翼未丰,自然是只能隐忍。吴乞买心思缜密,做事向来不留痕迹,他知道所有人对父亲的忠心,便处处提防,明升暗降,将人调离中枢,分掌那些看似紧要实则无兵权的职位,又让自己的人进入中枢,宗翰你守着北京同北海的蛮子作战,看似手握一方重镇,可府中粮草辎重,皆由上都户部调拨;宗辅你虽坐镇南都,麾下将领半数是吴乞买的心腹,稍有异动,上都的诏令便会连夜抵达,这一次被攻过来,若他心中无鬼,我们应该立刻派往三线前线前往作战,但是除了四弟是被降职做完颜昌的参军参加辽阳府之战,我们立刻被调回中央,剥夺了兵权。”
“这些年,我看似沉迷酒色,不问政事,日日在府中宴饮作乐,实则不过是为了麻痹吴乞买。”完颜宗望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波澜,“他以为我胸无大志,以为我早已被富贵荣华磨平了棱角,以为我对他这个叔叔俯首帖耳,可他错了。从父亲咽气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大金的江山,本就不该是他的。”
完颜宗翰猛地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震惊:“二哥,你……你这些年,一直在隐忍?”
“不然呢?”完颜宗望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淡淡的嘲讽,“像拔离速那样,凭着一腔血气横冲直撞?到头来,不过是落得个兵败被俘的下场。成大事者,必先学会蛰伏。吴乞买一日不死,我们兄弟一日不得安宁,大金的基业,也迟早要毁在他手里。”
“可如今,大夏的兵锋已经压境,东路军降了,辽北的铁浮屠没了,上都危在旦夕,我们就算想蛰伏,怕是也没机会了。”完颜宗辅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忧虑,他走到完颜宗望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帐外,“吴乞买此刻,怕是早已慌了手脚,说不定,还会拿我们兄弟开刀,来平息朝中的非议。”
“慌?”完颜宗望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冷冽,“他不会慌,他只会更狠。越是到了危急关头,他越会清除异己。这些年,他安插在朝中的人手,早已盘根错节。军败的消息,他必定会压下来,然后将罪责推到娄室和阇母身上,说他们通敌叛国,再借着这个由头,清洗军中所有忠于父亲的旧部。”
“那我们岂不是坐以待毙?”完颜宗翰攥紧了拳头,甲叶碰撞的声响再次响起,“与其等着他来杀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我麾下还有三千私兵,皆是能征善战之辈,今夜便杀入宫中,斩了吴乞买这个奸贼!”
“闭嘴!”完颜宗望厉声喝道,目光如刀,直直刺向完颜宗翰,“冲动是魔鬼!你以为宫中是那么好闯的?吴乞买的御林军,足足有两万之众,皆是精锐中的精锐,你那三千私兵,进去不过是羊入虎口!更何况,如今大夏的大军就在边境虎视眈眈,我们若是内乱,岂不是正好中了范正鸿的计?他巴不得我们自相残杀,好坐收渔翁之利!”
完颜宗翰被他喝得一愣,脸上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颓然。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拳砸在身边的立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父亲的基业毁于一旦,看着我们兄弟一个个被吴乞买害死吗?”
完颜宗望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放下毡帘,转身走回案几旁,重新拿起那份战报,指尖再次划过“岳飞”二字,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办法不是没有,只是需要时机,需要耐心。”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吴乞买最大的弱点,就是多疑。他不信任任何人,连他自己的儿子,他都处处提防。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他的多疑,挑起他和朝中大臣的矛盾,让他众叛亲离。”
“其次,便是岳飞。”他抬眼看向二人,目光深邃,“这个少年将军,是范正鸿手中最锋利的剑。但剑再锋利,也有反噬其主的一天。范正鸿此人,野心勃勃,他不会甘心只做一个大夏的皇帝。他要的,是整个天下。岳飞越是出色,越是功高震主,范正鸿对他的猜忌就会越深。我们要做的,就是推波助澜,各位难道忘了?汉人最喜欢的就是狡兔死,走狗烹,他们只可以同富贵,不可以共患难。”
他将战报扔回案几,端起酒坛,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在腹中燃烧,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冷静。“现在,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示弱。”
“示弱?”完颜宗辅有些不解,“如何示弱?”
“主动向吴乞买请罪。”完颜宗望淡淡道,“就说辽北兵败,是我们督导不力,请求他降罪。然后,主动交出手中仅剩的兵权,闭门思过。这样,他就会放松对我们的警惕。我们越是表现得毫无反抗之力,他就越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
“这……”完颜宗翰面露难色,“我们就这样交出兵权?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欲擒故纵,欲取先予。”完颜宗望看着他,目光平静,“兵权没了,可以再夺回来。性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的隐忍,是为了将来的雷霆一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二人,声音陡然变得凝重:“我知道,让你们放下兵权,放下尊严,去讨好一个弑兄篡位的奸贼,很难。但我们是完颜阿骨打的儿子,是大金的皇子。我们肩上扛着的,是父亲一生的心血,是大金万千子民的性命。为了这些,我们必须忍。”
完颜宗辅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二哥说得对。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听你的。”
完颜宗翰看着二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握的拳头,半晌,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好!我听二哥的!不就是示弱吗?我忍了!”
完颜宗望微微颔首,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他端起案上的酒盏,举到二人面前:“好!既然如此,我们兄弟三人,便饮下这杯酒。此酒为誓,他日定要手刃奸贼,为父亲报仇,夺回大金的江山!”
完颜宗辅和完颜宗翰对视一眼,纷纷端起酒盏,三人的酒盏在空中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