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冰原凤影，乱流阻路（2/2）

斩字出口，剑已落下。

没有华丽的剑光，没有震耳的轰鸣。只有一道“线”。

一道极细、极暗、却又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混沌初开的“线”，自剑尖延伸而出。

这道“线”出现的瞬间，时间仿佛停滞了。漫天坠落的冰晶凤羽凝固在半空，呼啸的狂风定格成扭曲的形态，喷涌的玄冥之气如雕塑般静止。

唯有那道“线”在缓缓推进。

线过之处，万物皆“虚”。

第一根触及“线”的冰晶凤羽，没有碎裂，没有爆炸，而是直接从实体化作了“概念”，再从“概念”化作了“虚无”。仿佛它从未存在过，又仿佛它存在的意义被从根源上“斩”去了。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十根、第一百根……

那道“线”推进得很慢，却无可阻挡。它所过之处，冰晶凤羽无声无息地消失，不是被摧毁，而是被“否定”了存在的根基。蕴含其中的玄冥法则、怨念诅咒、冰凤残念，在这道蕴含着涅盘新生与寂灭终结双重意境、又以净火为刃、时空为锋的剑意面前，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归无。

冰凤残魂冰焰双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惊骇——那不是对力量的恐惧，而是对“存在”被否定的本能战栗。

“这是什么道？！这是什么剑？！”残魂的神念剧烈波动。

墨影不答。她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握剑的双手微微颤抖。这一剑“斩虚”，是她融合毕生所悟创出的、目前最强的一式，其消耗之大，即便以她化神后期的修为、不灭龙皇体的底蕴，也难以为继。每一瞬，都有海量的龙元力与神魂之力被抽走。

但她眼神依旧坚定。剑势，不可断！

逆命·斩虚之线，缓缓推进，所过之处，亿万冰晶凤羽组成的毁灭洪流，如同被无形巨刃从中剖开的冰川，向两侧分开、消散。没有爆炸，没有冲击，只有最彻底的“抹除”。

三息。

仅仅三息时间，那道横贯天地的“线”，终于抵达了冰凤虚影面前。

残魂发出不甘的尖啸，双翼合拢，无尽玄冥寒气与怨念在身前凝聚成一面厚达百丈的幽蓝冰盾。冰盾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上古凤文，那是冰凤一族最后的守护神通。

线至，盾前。

没有僵持。

幽蓝冰盾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纸张，从接触点开始，迅速变得“透明”、变得“虚幻”、最后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散。盾面上那些上古凤文哀鸣着黯淡、湮灭，仿佛从未被铭刻。

线，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冰盾，轻轻“切”过冰凤虚影的脖颈。

时间，恢复了流动。

唳——！！！

一声凄厉、不甘、却又带着一丝释然的凤鸣，响彻天际。冰凤虚影庞大的身躯僵在空中，那对冰焰双眸中的怨愤、悲伤、疯狂，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瞬间的清明。

它低下头，看向下方脸色苍白、以剑拄地的墨影，目光复杂。

“这一剑……斩了吾之执念……”

“也好……万古悲怨……也该散了……”

“人族……小心……传送阵……不止是阵……还是……”

话未说完，冰晶构成的凤凰之躯，从脖颈处开始，寸寸化为最纯净的冰蓝色光点，如漫天流萤，飘散在永恒的风雪中。那光点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丝暖意，仿佛冰封万古的魂灵，终于得到了解脱。

最后一缕光点消散前，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飘入墨影耳中：

“若见背叛者……替吾族……问一句……为何……”

风雪依旧。

墨影单膝跪地，以凌霄剑魄支撑身体，大口喘息着。汗水刚渗出皮肤，就被寒气冻结成冰珠。她体内龙元力几乎见底，识海传来阵阵刺痛，那是神魂之力透支的征兆。

那一剑“斩虚”，斩灭的不仅是冰凤残魂，也几乎抽干了她自己。

但她眼中，却闪烁着明悟的光芒。在斩出那一剑的瞬间，她对自身力量的融合、对逆命之道的理解，又深了一层。龙皇之力是根基，涅盘寂灭是两极，净火是刃，时空是锋，而剑心，是执此刃锋、斩破一切枷锁的意志。

调息半个时辰，服下三颗珍藏的“回天造化丹”，墨影才勉强恢复了三成法力。她站起身，看向冰凤残魂消散的方向，沉默片刻，躬身一礼。

无论上古恩怨如何，这守护族群安眠之地万古的残魂，值得这一礼。

礼毕，她收起凌霄剑魄，继续向北。

经此一战，前路的玄冥之气似乎稀薄了些许，那些隐伏的空间裂缝也平静了许多。或许是冰凤残魂消散，对此地的影响减弱；又或许是那一剑“斩虚”的余韵，震慑了暗中的危险。

如此又行七日，穿越了最后一片布满空间乱流的冰川险地，眼前豁然开朗——

不，并非开朗，而是更加深邃的“幽闭”。

一座巨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峡谷，横亘在前方。峡谷两侧是高达万丈、平滑如镜的冰崖，仿佛被天神以无上伟力，一剑劈开了这片亘古冰原。峡谷内部幽暗深邃，隐约可见无数巨大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骸骨，散落在谷底。

那些骸骨，有的保存完整，是展翼欲飞的冰凤骨架，最小的也有百丈之长；有的则已破碎，与冰川冻结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幽蓝的光芒从骨骼内部透出，那是冰凤一族特有的“玄冥冰髓”历经万古而不散的光芒。

仅仅是站在峡谷边缘，那浓郁到化不开的死寂与怨气，就让墨影体表的龙鳞虚影自主激发。空气中弥漫着悲伤，是那种族群灭绝、文明断绝的终极悲伤。风声穿过峡谷，如泣如诉，似在诉说那场远古之战的惨烈。

这里，就是葬神谷。冰凤一族的最终埋骨之地。

墨影顶着那令人窒息的悲伤威压，一步步走入峡谷。脚下的冰层中，冻结着密密麻麻的冰凤遗骸，有些还保持着战斗的姿态，利爪前伸，喙部大张；有些则蜷缩成团，似在保护身下的幼雏遗骨。

除了冰凤，谷中还有其他种族的骸骨——有长达千丈的寒冰巨蟒，有背生双翼的冰霜巨狼，有身形模糊、仿佛由阴影构成的神秘生物……它们与冰凤的遗骸纠缠在一起，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仍在搏杀。

这是一片被时间冻结的古战场。

墨影小心翼翼地在骸骨之林中穿行，避开那些依旧散发着危险波动的区域。有些冰凤遗骨周围，玄冥寒气浓郁到形成了天然的绝杀领域；有些地方，空间极度脆弱，轻轻触碰就会引发连锁崩塌。

终于，在峡谷最深处，她看到了。

那是一座高达千丈的祭坛，完全由一种深蓝色的、仿佛内蕴星空的特殊冰晶构筑而成。祭坛呈九层阶梯状，每一层都刻满了复杂到令人目眩的符文——那不是现今修仙界流传的任何一种符文体系，而是更加古老、更加接近本源的大道纹路。

在祭坛顶端，是一个直径超过百丈的圆形平台。平台中央，镶嵌着三百六十五颗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银色晶石，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排列，构成一个繁复无比的阵图。阵图的核心，是一个凹陷的槽位，看形状，似乎需要放置某种楔形钥匙。

整座祭坛散发着微弱但稳定的空间波动，与周围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但祭坛表面布满了裂痕，有些地方甚至坍塌了小半，显然在漫长岁月中遭受过破坏。

而在祭坛正前方，立着一块高达十丈的黑色石碑。石碑材质非金非石，表面光滑如镜，却没有任何符文或文字。

墨影飞身掠上祭坛顶端，仔细查看那座阵图。阵图的复杂程度远超她的认知，其中涉及的空间法则精妙绝伦，即便以她如今的时空造诣，也只能看懂十之二三。但可以确定的是，这确实是一座跨界传送阵，而且其等阶极高，绝非普通化神修士能够布置。

“不止是阵……还是什么？”

她想起冰凤残魂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话，心中升起警惕。目光落在那凹陷的槽位上——那里，应该就是启动传送阵的关键。

但钥匙在哪里？

墨影将神识探向那座无字石碑。当她的神识触及石碑表面的瞬间——

嗡！

石碑忽然亮起柔和的白光。光芒中，浮现出一行行古朴的文字，并非现今修仙界的通用文字，而是一种更加古老的道文。墨影曾在一些上古遗迹中见过类似文字，勉强能够辨识。

“余，虚空子，于此界历三万六千载，终悟‘宇’之道谛。为求超脱，筑此阵，欲往‘混沌海’探寻彼岸之机。”

“然，阵成之日，方知大谬。此阵所耗，非止灵材，更需以北冥玄冥本源为基，以冰凤一族血脉为引，方可贯通混沌，抵达彼端。”

“余与冰凤族长冰璃有旧，求取其助。冰璃信余，举全族之力，助余成阵，更以本命精血为引，启阵之枢。”

“阵启刹那，混沌倒灌，玄冥崩解。冰凤一族血脉与玄冥本源相连，同受反噬。余欲止阵，已不可为。只得眼见冰璃与三万六千冰凤，为余之道途，尽殁于此。”

“余愧悔无极，自毁道基，封阵于此。留此碑文，以警后人：大道独行，然不可践踏众生尸骨而上。余之道误，余之罪孽，万死难赎。”

“阵钥即冰凤一族圣物‘冰璃之心’，已随冰璃陨落而碎。后人若欲启阵，需先寻得三块‘冰璃之心’碎片，置于阵眼，再以玄冥本源之力催动，或可一试。”

“然阵已损，混沌通道不稳，十死无生。慎之！慎之！”

文字至此而终，白光渐渐黯淡。

墨影立于碑前，久久沉默。

虚空子。冰璃。冰凤一族的覆灭。混沌海。冰璃之心碎片。

一段尘封万古的秘辛，以如此残酷的方式，展现在她面前。

那冰凤残魂口中的“背叛者”，并非蓄意背叛，而是一个追求大道的修士，在最后时刻才发现自己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但结果，并无不同。

三万六千冰凤，一族之性命，换来的只是一座无法使用的传送阵，和一个道基尽毁、余生都活在悔恨中的“虚空子”。

“大道独行，然不可践踏众生尸骨而上……”

墨影轻声重复着碑文中的这句话，眼中神色复杂。

她所求之道，亦是逆天而行，与天争命。但她的道，是斩破枷锁，是逆天改命，是于绝境中争一线生机，而非牺牲他人成全自己。

深吸一口气，墨影将目光从石碑移向那座布满裂痕的传送阵。

阵钥是“冰璃之心”，且已碎裂。需要三块碎片，还需玄冥本源之力催动。

前者，或许可以去那些冰凤遗骸中寻找——冰璃身为族长，其陨落之地，很可能在峡谷深处。但此地怨气冲天，冰凤残魂虽被斩灭，难保没有其他危险。

后者，“玄冥本源之力”……她倒是有个想法。不灭龙皇体可炼化万气，若是能捕捉一缕此地的玄冥之气，以净世琉璃火反复淬炼提纯，或可模拟出近似玄冥本源的力量。但这需要时间，和极大的风险。

更重要的是，碑文明言“阵已损，混沌通道不稳，十死无生”。

去，还是不去？

墨影转身，望向峡谷之外。风雪依旧，天地茫茫。

她想起无垠火漠中的生死搏杀，想起古佛荒漠中的因果纠缠，想起这一路走来，所见所历的诸般险阻。也想起在归墟之劫的阴影下，诸天万界那日益紧迫的时间。

没有退路。

从她踏上这条逆命之道开始，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墨影眼中，重新燃起火焰。那是不屈的意志，是斩破一切的决心。

她飞身掠下祭坛，朝着葬神谷最深处，那怨气与玄冥之气最浓郁的方向走去。

无论前路是十死无生，还是有一线生机。

这一线，她都要去争。

风雪呼啸，吞没了她的身影。

幽蓝的冰凤遗骨，在峡谷深处，闪烁着万古不灭的微光。

仿佛在等待，也仿佛在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