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蝉声渐起(1/2)

晨光初透,香港在薄雾与潮湿中缓缓苏醒。

振华商行后门的小巷里,阿明像往常一样,拎着刚买的几份早报和豆浆油条,步履平稳地走来。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巷口晾晒的衣物、对面二楼半开的窗户、以及墙角那几盆看似随意摆放的盆栽——这些都是他布下的“眼睛”,任何异常都逃不过。

推开后门,厨房里已有响动。

苏婉清系着素色围裙,正在灶台前煎蛋。

她动作娴熟,神色平静,仿佛昨夜书房里那场关乎离别与托付的谈话从未发生。只是眼下淡淡的青影,泄露了她或许一夜未眠。

“苏小姐,早。”阿明将早餐放在桌上,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早。”苏婉清头也没回,“兴爷起了吗?”

“书房灯亮了一夜,刚刚熄。”阿明低声道,“我送早餐进去?”

“等会儿吧。”苏婉清将煎好的蛋盛进盘子,“让他多歇一刻。”

她的语气寻常,阿明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那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承载了某种重量的平静。

他没多问,转身去整理送来的早报,目光快速掠过那些耸动的标题:日舰频繁出入珠江口、港府重申中立立场、九龙塘发生小规模火灾疑为电线老化……

都是些表面文章。

真正的暗流,在报纸的字缝间,在他们这些人的呼吸间。

约莫一刻钟后,书房的门开了。

张宗兴走了出来。他已换上了一身深灰色条纹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下巴刮得干干净净,除了眼底细微的血丝,几乎看不出彻夜未眠的痕迹。

他接过苏婉清递来的热毛巾敷了敷脸,然后在餐桌旁坐下。

“阿明,今天有几件事要办。”他喝了一口豆浆,语气如常。

“兴爷吩咐。”

“第一,这两封信,”张宗兴从西装内袋取出两个火漆封口的信封,

“一封送到杜公馆,交给管家老范,就说是我给杜先生的私人信件;另一封送到上环‘永利货栈’,找一位姓吴的账房先生,亲手交给他。”

阿明接过,入手便知分量不同。给杜月笙的信封较厚,给司徒美堂的则薄些但纸质特殊。他没多看一眼,小心收进怀中暗袋。“明白。”

“第二,白曼丽那边,你让手下去探探她最近的情况。要小心,别惊动任何人,看看她常去哪些地方,和什么人有来往,有没有遇到麻烦。”张宗兴剥开一个水煮蛋,“另外,打听一下‘仙乐门’舞厅最近的生意,特别是日本人常去的包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阿明点头记下。白曼丽是张宗兴计划中“金蝉脱壳”的关键一环,她的安全与状态至关重要。

“第三,”张宗兴顿了顿,看向苏婉清,“婉清伪造的那些文件,今天能完成吗?”

“中午前可以。”苏婉清回答,“最后一份关于日军华南物资调配的‘密件’还需要几个数据核实。”

“好。文件准备好后,按照我们昨晚商量的,让其中一份‘不经意’地流入市面。”张宗兴目光锐利,“

但要把握好度,既要让有心人能捡到,又不能显得太刻意。阿明,这事你亲自安排,用最外围、最干净的渠道。”

“是。”

“最后,”张宗兴吃完最后一口油条,用餐巾擦了擦手,语气略微低沉,“今天下午,我要见铁锤。让他来商行一趟,就说……商量一批‘药材’北运的事。”

阿明心中一动。赵铁锤性子直,若知晓张宗兴要离开,恐怕反应会很大。兴爷特意用“药材北运”做借口,显然还没打算直接说明。“我知道了,下午我去找他。”

交代完毕,张宗兴起身,整了整衣领。“我去前头看看,今天约了两位南洋客商谈橡胶生意。阿明,信的事尽快办。婉清,文件的事拜托你了。”

他走向前厅,背影挺拔,步伐沉稳,又变回了那个精明干练、周旋于各路人物之间的“陈老板”。

苏婉清看着他消失在门廊后,才收回目光,对阿明轻声说:“路上小心。”

阿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迅速离开了。

厨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炉子上炖着汤的砂锅发出轻微的咕嘟声。苏婉清站在窗前,望着后巷墙头一株探进来的簕杜鹃,正值花期,开得泼辣又寂寞。

她想起昨夜张宗兴那句“这些年,辛苦你了”。

那句话很轻,却比任何重担都更沉地压在了她心上。

她懂他的疲惫,懂他的追寻,也懂他将整个香港的摊子交托给她时,那份不容置疑的信任背后,是怎样的决绝与孤注一掷。

她不会让他失望。

深吸一口气,苏婉清转身回到书房,开始继续完善那份将作为“诱饵”的绝密文件。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都关乎着接下来的棋局,关乎着许多人的安危。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百叶窗,在书桌上切出一道道明暗相间的条纹。

午后,九龙城寨附近一处嘈杂的茶楼。

赵铁锤穿着身半旧的短褂,坐在二楼靠窗的角落,面前摆着一壶劣茶和一碟花生米。他坐姿看似随意,但目光不时扫过楼梯口和楼下街道,肩背的肌肉微微绷着,随时可以暴起。

脚步声响起,阿明走了上来,在他对面坐下。

“锤哥,兴爷让你下午去商行一趟,商量‘药材北运’的事。”阿明压低声音,直接说明来意。

赵铁锤浓眉一挑:“药材?北运?这节骨眼上,兴爷怎么想起搞这个?”他喝了口茶,咂咂嘴,“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打算?跟对付沈醉那孙子有关?”

“兴爷自有安排。”阿明不便多说,“下午三点,商行后门。”

“知道了。”赵铁锤抓了把花生米丢进嘴里,咀嚼得嘎嘣响,“对了,樱子和容姑娘那边,最近有消息吗?司徒老头的人靠不靠谱?”

“暂时安全。司徒前辈亲自安排了人手。”阿明道,“锤哥,最近你自己也小心些。沈醉的人在九龙活动频繁,你常在城寨一带走动,容易碰上。”

“碰上了正好!”赵铁锤眼中凶光一闪,“老子正憋着火呢。上次在浙东,差点折在他手里……”

“锤哥!”阿明声音加重了些,“兴爷交代过,大局为重。小不忍则乱大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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