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兄弟,走好!(2/2)

“左组,下水定位!右组,连接构件!注意水下暗桩!照明组,注意遮蔽,勿使火光外泄!”他的命令简洁明确,数百名工匠和民夫在他的指挥下,如同精密的器械,高效运转。

号子声被压到最低,只有河水哗哗声和构件碰撞的沉闷声响。

田进在一旁观察,心中暗赞。

如此复杂的工程,在敌前夜间进行,能做到这般井然有序,悄无声息,王同宜的调度能力可见一斑。

有如此能臣干吏负责后勤工程,实乃大军之幸。

与此同时,李为率领的水师舰队正逆流而上。

尽管沉浸在杨兑战死的悲痛中,李为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他深知,若无水师协助,仅靠王同宜的人手,想在宽阔的紫水河上快速架设起能通行数万骑兵的坚固浮桥,难度极大,且极易被对岸敌军发现并破坏。

因此前几日他已经去信田进,提出了他的行军计划。

他将麾下百艘战船分为前後两队。

前队由他亲自率领,六十艘战船,大张旗鼓,继续溯江西进,做出直奔上游瓜子滩、支援古托疑兵的姿态,以进一步迷惑周军。

後队则由校尉路柱统领,四十艘战船(其中不少是运兵船和配备工程人员的辅助船只),与前队保持约二十里的距离,悄悄跟进。

李为给後队的命令是:“缓行跟进,注意警戒两岸,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然而,他给路柱的密令却是:“抵达紫沙滩水域后,若见我军架桥,不惜一切代价,予以掩护和协助!确保浮桥尽快完成!”

当前队浩浩荡荡驶过紫沙滩,并继续向北二十里,吸引了对岸周军残余哨探的注意力时,後队恰好悄无声息地抵达了紫沙滩外的河道。

此时,王同宜指挥的架桥工作正进行到关键时刻,巨大的浮桥已延伸至河心,但对岸似乎有所察觉,正在调动兵马。

就在这时,李为的後队舰队突然出现!

“所有战船!沿河岸展开!炮口对准对岸可疑区域!火力掩护!”校尉高声下令。

三十艘战船迅速占据有利位置,舰炮齐鸣,将对岸冒头的周军哨探火力完全压制。

同时,十艘运兵船迅速靠拢浮桥作业面,船上的水兵和工程人员立刻加入架桥工作,利用船只的稳定性,帮助固定关键的连接节点。

有了水师强有力的支援和协助,架桥速度骤然加快。

王同宜压力大减,心中对李为的周密安排深感佩服。

当田进率领主力骑兵赶到紫沙滩时,看到的是在晨光熹微中已然成型、并由水师战船在两侧护卫的坚固浮桥!

“李提督用兵周密,王大人调度有方!天助我也!”田进大喜,不再犹豫,长刀前指:“渡河!”

三万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踏着由无数人心血汗水构筑的通道,冲向对岸,一举突破了周军赖以屏障的紫水天险!

归宁城帅府内,严星楚接到东线水陆两路的捷报,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看着代表田进部的蓝色箭头已深深嵌入紫水平原,代表龚大旭部的箭头也在紫渚口站稳脚跟,也来了请示要从紫沙浮桥登陆紫水平原;而李为的水师已经在紫沙滩岸边布防,守护紫沙浮桥,为后续的兵力和辎重通道做好防守。

“第一步,成了。”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柄黑铁重剑的剑柄,“周迈,你的乌龟壳再硬,我看你能缩到几时!”

他目光转向西线沙盘,那里代表盛兴堡的红色标记依旧刺眼,邵经和段渊的蓝色箭头正将其紧紧包裹,但进展显然缓慢。

“传令给邵经、段渊,”严星楚对史平道,“盛兴堡可缓图之,不必急于一时,避免无谓伤亡。重点是利用盛兴堡,吸引和消耗周迈主力。告诉田进和龚大旭,放开手脚,给我把紫水平原,搅个天翻地覆!”

“是!”史平躬身领命。

东线的突破,意味着战略主动权,正在一步步向鹰扬军倾斜。

伪周,天阳城皇宫。

御书房内的气氛,与归宁城的稍显轻松截然相反。

周迈面色阴沉地看着几份几乎同时送达的战报。

紫渚口失守,紫渚这只内河水师几乎全军覆没!

田进骑兵强渡紫水,已深入平原腹地!

盛兴堡虽暂时无虞,但已被鹰扬军两大主力合围,压力巨大!

井口关方向,白袍军和西夏军攻势如潮!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尤其是东线的溃败,让他胸口一阵发闷。

他没想到,自己倚为屏障的紫水天险,竟然如此轻易就被鹰扬军撕开了两道口子!李为的水师,田进的奇兵,都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

“废物!”周迈猛地将一份战报摔在地上,声音中压抑着狂怒。

侍立的朱泰、余宗等重臣噤若寒蝉。

皇后木青柠轻移莲步,走上前,柔声劝慰:“陛下息怒。胜败乃兵家常事。鹰扬军虽侥幸突破紫水,但其兵力分散,孤军深入。我军在平原尚有数万精锐,各地城防亦算稳固。当务之急,是调集兵力,围剿田进这支部队,绝不能让其威胁天阳城。”

周迈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木青柠说得对。

“传旨!”周迈眼中寒光闪烁,“命石吉城钟勇为主将,各地驻军由其节度,围堵田进部!“

说着看向余宗:“余宗你率二万京营左卫出京,在天阳城北部一线设防,不能让田进进入京畿百里范围!”

余宗听令,转身快步而去。

“命西线石宁,盛兴堡继续坚守,消耗敌军!并寻找战机,若能击溃邵经或段渊一部,朕重重有赏!同时井口关,不惜一切代价,守住!”

一道道命令发出,试图将深入腹地的田进部绞杀,并顶住其他方向的压力。

战争的焦点,瞬间从看似坚不可摧的盛兴堡,转移到了广袤而富庶的紫水平原上。

三天后,紫水平原的捷报与归宁城的阴霾,仿佛是两个割裂的世界。

当信使带着田进亲笔书写的、详细描述如何以精妙骑阵分割穿插,大破钟勇部两万周军,斩首数千,缴获军械无数的捷报,意气风发地驰入归宁城时,他感受到的并非预想中的全城欢腾,而是一种压抑的寂静。

帅府之内,虽已经是夏日,但还是挡不住还在上升的寒意。

严星楚端坐在主位之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大胜后的喜悦,只有一片沉郁的铁青,以及眼底深处那难以掩饰的、如同火山爆发前兆的震怒。

“啪!”

一声脆响,严星楚将那份来自西线的军报狠狠拍在坚硬的檀木案几上,声音沙哑而冰冷,如同北境最凛冽的寒风:“念!老周你念给所有人都听听!”

侍立一旁的周兴礼心中一沉,上前拿起军报,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念出那一个个令人心悸的字句:

“昨夜……卯时三刻,周军石宁从井口关亲率精锐骑兵两万,自西南方向突袭我部大营……我军猝不及防,前营……前营瞬时被突破……”

周兴礼的声音在这里顿了一下,似乎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继续。

“崔平将军……率兵奋力抵挡,身被三创,犹自死战不退……最终,力竭……阵殁……”

“崔平……”站在下首的邵经(因严星楚对盛兴堡调整可缓图之,于是他从前线回归宁汇报军务)猛地握紧了拳头,虎目瞬间赤红,身体因巨大的悲痛和愤怒而剧烈颤抖起来。

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却总能在他最需要时稳住局面的老伙计,那个在草原上还并肩作战的副将,竟然……他突然大声道:“不……不可能!石宁怎么会从井口关而来,西夏和白袍军在做什么!”

周兴礼闭了闭眼,继续念道:“……危急关头,幸得段渊将军洞察敌情,亲率恰克铁骑自侧翼猛攻石宁部,迫其回救……末将(崔平部将代笔)方能收拢残部,稳住阵脚……此役,我军折损兵马逾万,损……损大将崔平……”

军报念完,帅府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邵经粗重的喘息声,如同受伤的猛兽地盯着那张军报,他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