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集:合作社的政策,必须吃透(1/2)
县供销社那封带着红色抬头的公函,在靠山屯引起的震动,如同开春第一声惊雷,余韵悠长,搅动了屯子里每一个角落。希望的闸门似乎开启了一道缝隙,但那后面是湍急的洪流还是润物的甘霖,全凭掌舵人的能耐。当晚,屯部办公室里,煤油灯的光晕被老支书赵大山的旱烟雾气切割得光影迷离,映照着几张神色凝重而又暗含激奋的脸庞。除了秦建国、沈念秋和老支书,刘海也被特意叫来了——他近几个月沉下心来绘图、参与培训的表现,尤其是身上那股逐渐褪去浮躁、开始扎根的劲儿,让他赢得了参与核心筹划的资格。
“都甭绷着了,敞开说,”秦建国将那份轻飘飘又重若千钧的公函放在炕桌中央,手指在上面重重一点,“供销社这门,算是给咱们露了条缝。可这道缝后头,是金光大道,还是走不通的死胡同,全看咱们这几双手,能不能把门推开,推稳当!”
老支书赵大山没急着说话,慢条斯理地装了一锅烟丝,火柴“嗤”地一声划亮,短暂地驱散了阴影,映出他脸上刀刻般的皱纹和那双依旧清亮、洞察世事的眼睛。“建国这话,是根儿上的理。”他吐出一口浓烟,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仿佛每个字都带着泥土的深沉,“上头给政策,是让咱们戴着镣铐跳舞,不是让咱们光着膀子撒欢。这封信,每个字都得放在牙缝里嚼,品出里面的咸淡、摸清里面的筋骨。嚼透了,咱们才知道步子该往哪儿迈,劲儿该往哪儿使,才不会一脚踩空,栽进沟里。”
沈念秋拿起信,再次轻声而清晰地诵读起来,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沉稳,像山涧溪流,洗刷着焦躁:“‘积极发展集体副业,增加社队积累,改善社员生活’……这是定心丸,肯定了咱们搞合作社这条路子,大方向没错,是符合当前政策精神的。”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审慎,“‘列为试行供货单位’……这是紧箍咒,咱们还在被考察期,干得好,可能转正,打开局面;干得不好,或者出了纰漏,这门可能就彻底关上了,再想推开就难了。”最后,她的手指落在那份附件上,语气变得格外严肃,“‘需严格符合附件所列标准’……这是铁打的军规,是硬杠杠,是底线!一点折扣都不能打,一丝含糊都不能有!”
刘海听得格外专注,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紧张和兴奋的光芒。他忍不住插话,语气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郑重:“沈技术员分析得透彻!我以前只觉得山货嘛,从山里弄出来,能换钱就行,哪里想过这里面有这么多、这么细的规矩!你们看,这标准细得吓人:蘑菇不光要看有没有虫眼,连伞盖直径都规定了明确的范围,分等级;榛子不光要饱满实诚,还要求每斤的粒数不能相差太大,讲究个均匀;干湿度更是有具体的数字卡着,要用仪器说话!这要是不先把这些规矩刻进脑子里,融到血里,变成咱们的习惯,咱们忙活半年,风吹日晒,可能交上去的东西人家质检员看一眼、摸一下、秤一称,就直接打回来!那才叫丢人丢到姥姥家,白费力气不说,还把咱们靠山片区几个屯子的脸面、信誉都赔进去了!到时候,咱们就成了笑话!”
秦建国赞许地看了刘海一眼,这小子,是真把心思沉下来了,看问题能看到根子上。“刘海这话,戳到肺管子上了!说到根子上了!磨刀不误砍柴工。我看,咱们当前最紧要的任务,不是急吼吼地拉队伍上山,那叫盲目!咱们必须、彻底、干净利落地吃透这份文件的精神和每一句具体要求!我提议,成立一个政策学习与章程制定小组,由念秋同志全面牵头,负责把握方向和理论框架。刘海,你文化底子好,近来表现也扎实,担任副组长,主要负责记录、整理、起草,务必把文件精神、收购标准,还有咱们之前讨论的那些经验、教训、注意事项,全都梳理出来,形成一套咱们合作社自己的、看得见、摸得着、能执行、能检查的章程和操作规范!要让将来每一个参与合作社的人,从我这个支书到你们每一个社员,从老把式到知青,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咱们为啥要干这个?要干些啥?具体该怎么干?干成什么样才算好,才算对得起供销社给的这个机会,对得起咱们自己个儿流的汗,对得起咱们靠山片区老少爷们的盼头!”
这个决定,为靠山屯合作社接下来一段日子定下了坚实的基调。合作社进入了一个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紧锣密鼓、如同春耕前深耕土地般的“政策消化期”和“制度奠基期”。沈念秋和刘海,成了屯部办公室里最固定的身影,那盏煤油灯见证了无数个深夜的讨论、争辩、推敲与反复修改。
沈念秋负责将政策语言转化为贴近农村实际的工作思路和原则。她常常陷入长久的沉思,然后提出关键问题:“‘集体副业’,这个‘集体’怎么界定?收益如何分配才能既体现公平,又调动积极性?”“‘试行供货’,这个‘试’字,意味着我们不仅要达标,可能还要做得比标准更好,才能留下不可替代的印象?”
而刘海则展现了惊人的耐心、执行力和逐渐成长的悟性。他用极其工整的字体,在粗糙的稿纸上一笔一划地记录,将讨论形成的共识草拟成一条条清晰的条文。他不再满足于简单的记录,开始主动思考。遇到“含水率”、“杂质率”这类专业术语,他绝不满足于字面理解,非得拉着沈念秋追根究底,搞清楚具体怎么测量、用什么土办法能大致判断、怎么控制才能稳定达标;碰到“品相端正”、“个头均匀”这类定性要求,他就跑去请教赵老憨,用老把式们几十年积累的、充满智慧的土办法来界定和描述,比如“榛子放在平整的青石板上,大小个头排一起,不能显得七长八短”、“蘑菇伞盖得像十五的月亮,不能缺边少沿,颜色要正,不能乌涂涂的”。
在这个过程中,刘海感觉自己仿佛在重新认识这片他曾经觉得单调乏味的山水。以往,山林对他而言,是艰苦劳作的对象,是回城梦想的阻碍。但现在,每一片榛子林,每一处蘑菇圈,每一条生长着五味子的山沟,在他眼中都变成了需要精细管理、蕴含着严格标准与潜在价值的宝贵资源。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想着走捷径、搞点“惊人之举”来证明自己,反而在这种默默无闻地构建规则、夯实基础的工作中,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踏实感和归属感——他正在参与创造的,是一项可能真正改变这片土地和人们生活的、实实在在的事业。
在深入学习政策、反复咀嚼“集体副业”内涵与外延的过程中,沈念秋以其女性特有的细致和对集体经济的深入理解,提出了一个关键而必须明确的问题:“文件里鼓励的是‘集体副业’,那像咱们屯里前年引进、一直由集体经营、专人管护的那四十几箱老蜂种,该怎么定位?是完全纳入合作社统一经营、统一核算?还是保持其独立,合作社只帮忙销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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