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集:归来徒弟的心性(2/2)
众人屏息看着,连李刚都忘了出声。这些不起眼的旧物,仿佛突然打开了一扇门,通往一个更幽深、更系统的手艺传统。它们沉默着,却诉说着比言语更丰富的传承脉络。
“师父,这些……从没听您提过。” 李强声音有些发涩。
“以前觉得,时候没到。” 秦建国慢慢将东西收回,动作轻柔,“你们年轻,心气高,或者心还没定,看了这些,要么觉得是老古董没用,要么急于求成想一下子都学了去,反而坏了根基。现在,” 他目光缓缓扫过李强、王娟、宋志学,甚至李刚,“你们大概能看进去,也能琢磨点东西出来了。博物馆那事,甭管去不去,咱们自己心里得有杆秤。咱们的手艺,不是凭空来的,是接着这些‘旧气’的。没了这‘旧气’,‘新芽’发得再好看,也立不住,长不牢。”
他让王娟小心地将图纸和册子拍照或临摹,原件重新包好收妥。“这些东西,你们有空就看看,想想。不是为了照搬,是知道前人走到哪一步,遇到过哪些坎,怎么想的办法。知道了来路,再琢磨今后的去路,心里才踏实。”
这个雪封的午后,因着这只旧箱子的开启,变得格外沉静而厚重。茶室里的炉火哔剥作响,映照着那些被岁月浸染的纸张和木件,也映照着几张若有所思的年轻面孔。宋志学拿起那个鲁班锁模型,试着拨弄其中一个构件,纹丝不动。他翻来覆去地看,发现每个构件都似乎浑然一体,看不出明确的榫卯头在哪里。这看似简单的小东西,竟比那些复杂的燕尾榫更难入手,因为它要求对整体空间关系有透彻的想象。
李强则久久凝视着那张魁星楼的斗拱图样,手指在空中虚画着那些复杂的搭接关系,眉头紧锁,却又隐隐透出兴奋。王娟已经飞快地架起了相机,调整光线,小心地对焦那些珍贵的笔记和拓片,仿佛在拍摄易碎的梦境。
窗外的雪,不知疲倦地下着,将小院包裹得更紧,更静。但在这寂静的包裹之中,一些东西正在悄然松动、连接、生长。博物馆的邀请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小院与外界的关系;而这只旧箱子,则像一汪深泉,映出了手艺在时间中的倒影。宋志学觉得,自己手中那似乎永无止境的磨榫卯,忽然被赋予了一层更深的意味——他不仅仅是在学习一种技艺,更是在触摸一条绵长河流的脉搏,试图通过指尖的沙沙声,去听懂那些沉默在木头纹理和古老图纸里的、一代又一代匠人的呼吸与心跳。
夜深了,雪光映窗,一片朦胧的明净。宋志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他面前摊开放着王娟刚刚冲洗出来的、一张斗拱细部的照片,旁边是那个解不开的鲁班锁。他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磨得温润的榫头,目光在照片复杂的线条与手中简洁的木块之间来回移动。沙沙的磨木声早已停歇,但另一种更为内在的、无声的“打磨”,似乎才刚刚开始。北地的冬天依旧漫长,但小院里的时间,已不再仅仅是“被冻得迟缓”,它因着这些沉潜的触碰与思索,而有了某种向深处沉淀的、坚实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