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霓裳血谱·虚拟沉沦(2/2)
他看到了!
在绿珠那纤细白皙的脖颈上,赫然佩戴着一支珊瑚钗!与石崇手中那支形制几乎一模一样!同样是通体碧绿,顶端镶嵌血泪宝石!只是,她这支钗,碧绿钗体流淌的光晕更加柔和,顶端的血泪宝石也散发着温润的、如同月华般的淡红光泽,而非石崇手中那支的诡异暗红。
直觉警报!双生规则焦点!一明一暗!一阴一阳?
绿珠的出现,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清水。原本喧闹放浪的宴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无论男女,都贪婪地、带着各种复杂情绪(惊艳、占有欲、嫉妒、毁灭欲)聚焦在她身上。
石崇脸上那冰冷的漠然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看着绿珠,眼神深处是一种极端扭曲的混合体——病态的占有,毁灭的冲动,以及……一种近乎膜拜的狂热。他轻轻扬了扬下巴。
乐正手中的玉尺猛地敲击在编钟架上,发出清晰的指令。
《明君曲》!
早已准备好的乐工们,如同被上紧了发条的傀儡,瞬间进入状态。笙箫管笛齐鸣,琴瑟琵琶合奏,宏大的乐声再次充斥大厅。但这乐声的节奏、旋律,都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心神不由自主随之沉浮的韵律。
绿珠动了。
她的舞姿,并非时下流行的柔媚婉转,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巫祝祭祀般的古拙与空灵。广袖舒卷,如流风回雪;纤腰折转,似弱柳扶风;足尖轻点于厚重的绒毯,却仿佛踏在无形的虚空,每一步都契合着《明君曲》某个玄奥的节点。她脖颈上那支珊瑚钗,随着她的舞动,散发出更加柔和温润的淡红光晕,如同为她披上了一层朦胧的月华纱衣。这光晕似乎有安定心神的作用,让那些投向她的、充满欲念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柔和、沉静下来。
然而,谢昭的心却在不断下沉!
他的社会学思维在疯狂运转,剥离着这极致美丽下的冰冷逻辑:
绿珠: 并非单纯的舞姬!她是石崇最珍贵的“藏品”,是这场永恒奢靡轮回的“祭品”与“稳定器”!她的舞,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维持这个规则时空平衡的关键节点之一!那支温润的珊瑚钗,是她的“锁链”,也是她的“护身符”。
石崇(石侯): 规则化身!他手中的暗红珊瑚钗,才是真正的、充满不祥与杀机的规则焦点!绿珠的钗,很可能是那支暗红钗的“子体”或“镜像”,用于吸收、转化、或者……掩盖暗红钗的某些负面效应?如同在剧毒之物旁放置的解毒草。
《明君曲》与舞蹈: 绝非单纯的娱乐!这是某种仪轨!乐声的韵律,舞步的节点,都在无形中引导、汇聚着某种场域力量,维持着金谷园这个“永恒奢靡”规则时空的运转!每一个音符,每一个舞步的错漏,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规则反噬!
就在谢昭心念电转之际,异变陡生!
一个穿着紫色锦袍、醉醺醺的年轻士族(王敦之侄王棱),不知何时竟摇摇晃晃地离了席,手中高举着一个硕大的、镶嵌着红蓝宝石的金杯,里面琥珀色的酒液晃荡着泼洒出来。他脸上带着淫邪的痴笑,脚步踉跄,直直地朝着正在大厅中央旋舞的绿珠扑去!
“绿珠姑娘……仙……仙子……陪本公子……饮……饮一杯……”
“大胆!” 石府管家尖利的呵斥声响起,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看戏般的放纵。石崇依旧斜倚在榻上,把玩着那支暗红珊瑚钗,眼神冰冷地看着这一幕,嘴角甚至噙着一丝残酷的兴味。
绿珠的舞步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打断。她轻盈地旋身避过王棱的扑抱,如同受惊的白鹿,清丽的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只剩下惊惶与无助。她脖颈上的珊瑚钗光华急促闪烁,淡红的光晕变得紊乱。
乐声,也因为这突发的变故,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迟滞!某个关键的旋律节点,慢了微不足道的半拍!
嗡——!
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规则涟漪,瞬间扫过整个大厅!
谢昭的眉心烙印猛地一跳!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异响,来自谢昭前排!
一个怀抱琵琶的乐工,身体猛地一僵!他正低头专注地拨弄着琴弦,试图跟上那被打乱的节奏。但就在那乐声迟滞的瞬间,他按在琴弦上的左手食指,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
没有鲜血四溅!没有骨骼碎裂!那根食指,连同指甲和指骨,如同内部被塞入了微型炸弹,瞬间化作一团暗红色的、散发着焦糊肉味的血雾!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极其细微、却令人作呕的蛋白质烧焦气味!
“呃……” 那乐工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闷哼。剧烈的痛苦让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滚滚而下。但他死死咬住嘴唇,甚至不敢低头看一眼自己消失的食指,右手依旧死死抱着琵琶,仅剩的几根手指颤抖着,试图继续拨弦!因为他知道,停下,或者惨叫出声,只会招来比断指恐怖百倍的惩罚!
周围的乐工们身体同时一僵,头垂得更低了,按在乐器上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们如同惊弓之鸟,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石崇的目光,终于从绿珠和王棱身上移开,懒洋洋地瞥向乐工队列这边。那目光如同冰冷的剃刀,掠过那个断指乐工,掠过谢昭,掠过所有噤若寒蝉的乐工。他嘴角那丝残酷的意味更浓了。
“聒噪。”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
管家立刻会意,朝旁边使了个眼色。两名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甲士如同鬼魅般出现,一左一右架起那个断指乐工,如同拖一条死狗,无声无息地迅速将他拖离了大厅。地面上,只留下一道断断续续的、被拖拽出的、带着暗红血雾的痕迹,很快就被无声滑过的侍女用湿布擦去。
宴席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王棱似乎被这血腥的一幕稍稍惊醒了些酒意,愣在原地。绿珠趁机退到了舞池边缘,脸色依旧苍白,胸口微微起伏。
石崇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慵懒地换了个姿势,目光重新落回手中那支暗红珊瑚钗上,指尖轻轻摩挲着那血泪般的宝石。
“继续。” 他命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餍足,仿佛刚刚欣赏完一场精彩的余兴节目。
乐正的玉尺再次敲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明君曲》的旋律重新响起,只是这一次,乐工们的演奏更加精准,也更加……死气沉沉。每一个音符都绷紧到了极致,仿佛随时会断裂。
谢昭低垂着头,仅存的左眼死死盯着自己按在粗糙琴弦上的手指。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和琴弦的韧劲。胃里那股因为奢靡景象和记忆冲击而翻腾的酸腐呕意,此刻被一种更加冰冷的、源于阶级碾压和规则残酷的杀机彻底冻结。
他仿佛看到无数条无形的丝线,从石崇手中那支暗红珊瑚钗延伸出来,缠绕在绿珠的钗上,缠绕在每一个乐工颤抖的手指上,缠绕在每一个宾客迷醉而空洞的瞳孔深处,缠绕在侍女麻木的脸上,缠绕在那些散发着宝光的奇珍异宝之上……最终,编织成一张覆盖整个金谷园的、华丽而致命的巨网。
而他,就是这张网中,一只微不足道、随时可能被碾碎的蝼蚁——寒门乐师,徵七。
二十五世纪虚拟伊甸园的舒适泡影,被这真实历史中最黑暗奢靡的规则炼狱,彻底击碎。遗忘历史的代价,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在他这具被国运淬炼过的躯壳里,刻下新的血痕。
虚拟与历史,在这一刻达成了最荒诞也最残酷的共鸣——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