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谤木生舌·告密之赏(1/2)
回到西曹文书房,那死寂压抑的氛围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有丝毫缓解,反而像是陈年的墨汁,沉淀得越发浓稠晦暗。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散去的恐惧余味,混合着冰冷的薰香,吸入口鼻,沉入肺腑,冻得人心头发慌。案几上,那摊开的公文,那支曾吞噬血肉的笔,都仿佛变成了蛰伏的毒物,静候着下一个猎物。
谢昭跪坐回自己的位置,指尖残留着库府珍宝带来的灼痛与阴冷,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黑陶罐中隐约的哭泣。他微微闭眼,将库府中经历的惊心动魄强行压下,精神力缓缓流转,抚平着意识海中因对抗精神污染而产生的细微涟漪。
社会学模型无声运转,分析着当前的处境:“库府核验…看似凶险,实则可能又是一次筛选。筛选出那些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抗精神污染、保持清醒,且…足够谨慎小心的人。桓温需要的不完全是傀儡,他可能需要一些还能思考、但绝对忠诚的工具,来处理更复杂的事务。”
“那么接下来…会是什么?更核心的文书工作?还是…其他的测试?”
他重新握起笔,摊开一份新的需要抄录的普通粮草调度公文,笔尖落下,沙沙声再次响起。他表现得如同最麻木的木偶,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复刻着周围其他幸存文吏的麻木与恭顺,不敢有丝毫逾越。
然而,他的感知却提升到了极致。眉心那残存破碎的规则之瞳,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固执地感应着空气中那些无处不在的金色规则丝线的每一丝细微波动。心理学屏障全开,严密监控着自身情绪,抵御着来自角色记忆和李荀身体本能的恐惧侵蚀。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走廊上传来一阵不同于亲卫沉重脚步声的响动——是那种略显轻浮、却又刻意拿捏着腔调的官步声。
很快,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来人同样穿着文吏袍服,但材质明显更精细些,颜色也是更深沉的靛蓝色,腰间挂着一枚铜制腰牌,上面似乎刻着一个“巡”字。他约莫三十岁上下,面皮白净,下巴微抬,眼神中带着一种混杂着优越感与窥探欲的油滑神色。
根据李荀的记忆碎片,此人名叫刁奎,是府中特有的“巡案吏”。名义上负责巡查各文书房的事务,实则…是众所周知的“耳目”,专司监视、打小报告,是郗超、袁宏等人掌控底层文吏的重要爪牙。府中众人对其无不厌憎畏惧,避之如蛇蝎。
刁奎踱着方步走进殿内,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个埋首案牍的文吏,嘴角挂着一丝令人不舒服的假笑。
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滞。文吏们恨不得将头埋进案几里,连呼吸声都几乎消失了。
谢昭也依样低头,心中却是一凛。来了…另一种形式的规则考验。
刁奎在殿内慢悠悠地转了一圈,似乎在检查公务进度,手指偶尔划过案几表面,检查是否有灰尘。最终,他在大殿中央站定,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拿腔拿调的声音开口了:
“诸位同僚,近日公务繁冗,诸位辛劳,录公参军与郗掾皆是知晓的。”
无人应答,只有一片死寂。
刁奎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继续道:“然大司马府规森严,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他刻意拖长了“罚”字的音调,让所有人心脏都是一缩。
“近日,府外颇有一些不安分的流言蜚语,甚至妄议朝政,诽谤…上官。”刁奎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同毒蛇吐信,“此等行径,绝非忠谨之士所为,亦为我大司马府规所不容!”
【规则波动加剧!】谢昭眉心的刺痛感陡然增强!
他清晰地“看”到,空气中那些原本相对平静的金色规则丝线,随着刁奎的话语,开始剧烈地波动、汇聚!尤其是一些代表着“忠”、“诚”、“检举”、“赏”含义的丝线,变得异常明亮活跃!
刁奎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蛊惑性的狂热:
“凡我府中之人,皆应忠心体国,维护上官清誉!若有察觉此类诽谤悖逆之言,无论闻于谁口,无论来自何处,皆需立即检举揭发!”
“揭发属实者,即为有功!当受重赏!”
“赏钱帛!赏田宅!甚至…赏官职!”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在死寂的大殿中激起了无声的惊涛骇浪!
【规则激活:处置“诽谤者”可得“恩赏”!】
冰冷的提示音伴随着规则之瞳的剧烈灼痛,狠狠砸入谢昭的脑海!
同时,他“看”到那些代表着“赏”的金色规则丝线,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朝着在场每一个文吏缠绕而去,尤其聚焦于他们的口舌部位!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力顺着丝线传递而来,撩拨着人心底最原始的贪婪和欲望!
而另一些代表着“罚”、“禁”、“诛”的暗色丝线,则如同毒蛇般潜伏在“赏”线的阴影之中,蠢蠢欲动!
谢昭感到自己的喉咙微微发干,一股莫名的、想要说点什么的冲动隐隐升起,仿佛只要开口揭发,就能立刻获得巨大的好处!这是规则力量的直接诱惑!
他立刻运转心理学屏障,死死压住这股荒谬的冲动,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这规则…恶毒至极!
这是公然鼓励告密!鼓励互相倾轧!将人性中最卑劣的一面激发出来,作为维持统治和收集情报的工具!
可以想象,在这“恩赏”的诱惑和“不揭发”可能被连带惩罚的威胁下,会有多少人为了自保或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奖赏,而捕风捉影、捏造事实、甚至卖友求荣!
这大殿之中,此刻看似平静,实则已然变成了一个无声的斗兽场!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潜在的告密者,也可能是被撕咬的猎物!
信任?在这里是奢侈品,更是催命符!
刁奎很满意地看着下方文吏们更加苍白的脸色和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他笑了笑,那笑容虚伪而冰冷:“当然,若知情不报…一经查出,便与诽谤者同罪!望诸位同僚…好自为之。”
说完,他再次踱着步子,慢悠悠地走出了大殿,留下了无尽的恐惧和猜忌。
大殿内,陷入了比之前更加可怕的死寂。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作,甚至没有人敢抬头看别人一眼。
空气中那“赏”的诱惑规则丝线和“罚”的威胁规则丝线交织缠绕,如同无形的绞索,套在每个人的脖子上,缓缓收紧。
谢昭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些文吏的精神状态正在发生微妙而危险的变化。之前的恐惧是单纯的对上位者的畏惧,而现在,则掺杂了猜疑、贪婪、自保的算计…一种极其危险的氛围正在弥漫。
他强迫自己专注于面前的公文抄录,仿佛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觉。但大脑却在飞速思考。
“告密规则…这是要将所有人置于孤立和相互监视的境地。这样一来,任何私下里的不满或怨言,都可能被迅速揭发,任何潜在的威胁都会被提前扑灭。统治成本极大降低,但同时也彻底扼杀了任何一点人性…”
“我必须更加小心。任何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一个无意识的动作,都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解读、告发。”
时间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中艰难流逝。
忽然,大殿角落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骚动。
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年纪颇大的老文吏,似乎是连日惊恐疲惫,加之年事已高,竟然忍不住极其轻微地咳嗽了两声!
“咳…咳咳…”
声音很轻,但在落针可闻的大殿中,却显得异常清晰刺耳!
刹那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全都齐刷刷地聚焦到了那名老文吏身上!
老文吏自己也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用手死死捂住嘴,脸憋得通红,眼中充满了惊恐和哀求,拼命地摇头,示意自己不是故意的。
然而,已经晚了。
规则已经被触发!
空气中那些代表着“赏”的金色丝线,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饿狼,疯狂地向老文吏涌去,同时也连接向大殿内的其他所有人,尤其是那几个眼神闪烁、面露贪婪之色的人!
诱惑力在急剧增强!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每个人耳边低语:“揭发他!他咳嗽了!他可能是在表达不满!揭发他,你就能得到赏赐!”
终于,一个坐在老文吏斜对面的、面色蜡黄、眼神游移不定的中年文吏,脸上露出了挣扎之色,贪婪最终压倒了兔死狐悲的微弱同情。他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混合着恐惧和兴奋的神情,指着那老文吏,尖声叫道:
“我揭发!张老头他…他刚才咳嗽!他定是对上官不满!心存怨望!此乃诽谤!”
此言一出,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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