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九锡图殇·献仪死局(1/2)

谢昭低垂着眼睑,全力运转着心理学屏障,抵御着这无孔不入的精神压迫和源自李荀记忆的深切恐惧。他手中的笔稳如磐石,依旧一丝不苟地复刻着公文上的字句,将自己完美隐藏在“麻木顺从”的面具之下。

社会学模型则在冷静地分析:“告密规则…并非简单的清除异己,更是一种精神驯化。它让恐惧和猜忌成为人与人之间的唯一纽带,彻底瓦解任何可能形成的潜在同盟或反抗意识。每个人都是孤岛,只能绝对依附于规则的源头——桓温。”

他的目光看似专注于纸面,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捕捉着大殿内的每一丝细微变化。他特别注意到了对面那个青年文吏——在之前的混乱中,唯一流露出冷静算计眼神的人。

此人名叫孙秀(非西晋那个孙秀,同名),据李荀记忆碎片,平日沉默寡言,几乎毫无存在感,但总能按时完成份内工作,从未出错。此刻,他依旧是那副吓得最厉害的模样,肩膀微微耸动,仿佛还未从刚才的恐怖中恢复过来。

但谢昭注意到,他握笔的手指极其稳定,笔尖下的字迹工整得没有一丝涟漪。他的恐惧,表演得过于标准了。

这是一个极其善于隐藏、并且深知如何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人。甚至可能…本身就是这规则的一部分,是埋藏在这些“耗材”中的暗哨?

必须更加警惕。

时间在极度压抑和猜忌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即将达到某个临界点时,殿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次的脚步声,与郗超的冷澈、刁奎的油滑、亲卫的沉重皆不相同。它舒缓、沉稳,甚至带着一丝文人特有的韵律感,但每一步落下,却又奇异地与这座府邸的规则力场产生共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殿内所有文吏,包括谢昭,身体再次本能地绷紧。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来人约莫四十余岁,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眼神沉静如水,却又深不见底。他穿着深紫色、绣有云鹤纹样的官袍,气质儒雅,与这座军营般肃杀又奢靡的府邸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但他周身萦绕的那种与规则深度契合的气息,却昭示着其地位非凡。

袁宏。字彦伯。桓温幕府首席记室参军,天下闻名的大笔杆子,桓温诸多重要表章、文告皆出自其手,堪称桓温的“文胆”。其人文采斐然,更精通典章制度,地位超然,犹在郗超之上。

他的出现,让大殿内的压力陡然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袁宏缓步走入殿中,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并未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多做停留,却仿佛已看透了每一个人心底的恐惧与隐秘。他手中拿着一卷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的卷轴,那锦缎的色泽和纹样,已隐隐带着一丝逾制的意味。

“录公参军。”所有文吏,包括那位巡案吏刁奎(不知何时又溜了回来),都慌忙起身,躬身行礼,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袁宏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奇异力量,但这力量背后,却是更深的冰冷。

“大司马忠体国事,夙夜操劳,天下共鉴。”他开口,依旧是文绉绉的腔调,却无人敢忽视其分量,“今有社稷重器之图样,需精心誊录备份,以备咨询。此乃紧要公务,需心思缜密、笔力精稳之人操办。”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谢昭(李荀)、那个疑似暗哨的孙秀、以及另外一名以字迹工稳着称的老成文吏身上。

“你,你,还有你。”袁宏的手指虚点三人,“随我来。”

又是我们三个?谢昭心中凛然。上次被郗特点中去誊录言论纪要,死了两人,只剩他一人归来。这次袁宏亲自前来,所谓的“社稷重器图样”…其凶险程度,恐怕远超上次!

孙秀和那名老成文吏也是面色惨白,但却不敢有丝毫违逆,只能躬身应命。

谢昭混在两人之中,低眉顺眼地跟上袁宏的脚步。

袁宏并未走远,只是将他们带到了西曹文书房隔壁的一间静室之中。

这静室面积不大,陈设却极为精雅,四壁皆是书架,摆放着诸多典籍卷宗。房间中央只有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全,且品质远超外面文书房所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加凝练、更加古老的墨香和书香,但在这香气之下,却隐藏着更加深沉、更加危险的规则力量。

静室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仿佛将外界彻底隔绝。

袁宏走到案后,缓缓将手中那明黄色的锦缎卷轴放在案上,却并未立刻打开。

他的目光落在三人身上,沉静如水,却带着一种洞彻人心的压力。

“此番所需誊录之物,干系重大,不容有失。”袁宏缓缓道,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尔等需心无旁骛,竭尽所能,复刻原图,一丝一毫,不得有误。”

【规则波动:高度凝聚!极度危险!】

谢昭眉心的规则之瞳碎片传来前所未有的灼痛警报!他甚至能“看”到,整个静室已经被无数粗壮、耀眼、结构极其复杂的金色规则符文彻底笼罩!这些符文的核心,正汇聚于那张紫檀木案,汇聚于那明黄色的卷轴之上!

那卷轴内部,仿佛封印着一头可怕的洪荒巨兽,即将破封而出!

袁宏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谢昭的脸,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指,缓缓解开了锦缎的系带。

明黄色的锦缎滑落,露出了里面卷轴的真容。

那并非普通的纸卷或帛书,而是一种泛着淡淡玉色光泽、薄如蝉翼的特殊丝绢。卷轴的轴头,竟然是温润的黑玉所制!

袁宏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卷轴在紫檀木案上铺开。

随着卷轴的展开,一幅极致精美、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的仪仗图纸,呈现在三人面前!

图纸之上,用最细腻的工笔、最绚丽的色彩,描绘着各种器物:有装饰着九旒的玉藻车马,有绣着山龙华虫的衮冕之服,有规模庞大的乐悬编钟,有朱红金钉的巨门,有高阶纳陛,有虎贲卫士的甲胄仪仗,有斧钺弓矢,还有造型古奥的秬鬯酒樽…

九锡!

全套的九锡仪仗规制图!

每一件器物都描绘得栩栩如生,细节完备到了极致,尺寸、材质、纹样、甚至制作工艺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图纸本身,就是一件倾注了无数心血、野心与欲望的艺术品,更是僭越之心的赤裸裸的证明!

然而,在这极致华丽的表象之下,谢昭那残破的规则之瞳却看到了无比恐怖的真相——

整张图纸,每一根线条,每一种色彩,每一个标注的文字…全都是由无数细密无比、扭曲蠕动、散发着强烈权欲和血腥气息的规则符文构成!

这根本不是什么图纸!这是一个高度浓缩、高度活化的规则陷阱!是桓温僭越野心的核心具现化!

仅仅是目光接触,一股庞大无匹、蛮横霸道的意志就如同山崩海啸般冲击着三人的心神!

那意志充满了对至高权力的贪婪渴望,对礼法制度的践踏欲望,以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冰冷霸道!

“呃!”

那名老成文吏首先承受不住,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潮红,眼神开始涣散,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着:“天命所归…神器更易…吾当从龙…” 他仿佛已经被那图纸蕴含的野心规则所俘获,成为了忠诚的皈依者。

孙秀也是身体剧震,脸上露出极其痛苦挣扎的神色,但他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狂热,似乎一边抵抗着,一边又渴望着什么。他死死咬着嘴唇,甚至咬出了血丝。

谢昭只觉得一股冰冷而狂暴的洪流冲入自己的意识海,试图摧毁他的意志,扭曲他的认知,让他跪伏在这僭越的蓝图之下!

心理学屏障瞬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来自二十五世纪的独立意志与这古老的权欲野心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目光却不敢再直视那图纸本身,只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袁宏接下来的话上。

袁宏似乎对三人的反应早有预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指尖轻轻点着图纸边缘的一行注释小字(那是由规则符文扭曲而成的文字),声音依旧平稳:

“大司马谦冲自牧,然此乃古制,关乎国体,不可轻废。尔等所需做的,便是依样复刻,不得有任何增删改易。”

他的话语听起来冠冕堂皇,但结合这图纸的实质,却充满了讽刺与陷阱。

“图纸仅此一份,需三人分工,同步誊录副本。你,”他指向那名眼神涣散的老成文吏,“负责车马、服饰部分。”

“你,”指向嘴角溢血、挣扎狂热的孙秀,“负责乐悬、朱户、纳陛、虎贲部分。”

“你,”最后指向低垂着眼睑、竭力压制气息波动的谢昭,“负责斧钺、弓矢、秬鬯部分,以及…最后的总览校对。”

分工明确。

袁宏说完,便退开两步,负手而立,如同监考官一般,静静地看着他们。静室内那庞大而危险的规则力场,如同张开了巨口的饕餮,等待着吞噬。

【规则浮现:【桓公索要‘九锡仪仗’图纸需立即呈上】!】

【警告:此规则为僭越陷阱!献图即同谋!规则反噬将基于“认同度”及“完成度”触发!】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丧钟般在谢昭脑海敲响!

他瞬间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誊录任务!这是一个献祭仪式!

袁宏亲自前来,以“社稷重器”为名,用这蕴含强烈规则力量和僭越野心的图纸作为诱饵,逼迫他们这三个“精挑细选”出来的文吏,亲手参与“复刻”九锡仪仗的过程!

一旦他们开始动笔,就等于在规则层面认可了这套僭越礼器的合法性,并且参与了其“诞生”的过程!

誊录得越完美,越“无误”,与这图纸的规则联系就越深,就等于在桓温的僭越之路上绑得越死!未来规则清算之时,绝无幸理!

而若拒绝,或故意出错,立刻就会触发“誊录有误”的规则惩罚,死状恐怕比被刀笔噬魂还要凄惨!

进退维谷!左右皆死!

那名老成文吏似乎已经完全被图纸控制,脸上带着虔诚而狂热的笑容,迫不及待地拿起笔,就开始在他那份副本帛纸上描画起来,笔迹竟然比平时更加工整精美!他周身开始散发出微弱的、与图纸同源的金色光芒,正在被快速“同化”!

孙秀眼中挣扎之色更浓,但最终,那丝隐晦的狂热占据了上风。他深吸一口气,也拿起笔,开始誊录。他的笔触极其稳定,甚至带着一种冷酷的精准,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遍。他所负责的“乐悬”、“朱户”等部分,恰恰是之前库府中精神污染最强的几类器物!他似乎对此有一定的…适应性?

谢昭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负责的“斧钺”、“弓矢”、“秬鬯”以及最后的“总览校对”,无疑是整个图纸中杀伐之气最重、规则最为暴戾的部分,也是最后确认“成品”的关键!凶险程度最高!

不能再犹豫了!

他伸出手,拿起为其备好的笔。笔杆入手冰凉刺骨,仿佛握住了一块寒铁。

他铺开帛纸,目光快速扫过自己需要负责的部分。

斧钺森然,刻画着斩首图案;弓矢狰狞,箭镞仿佛滴着血;秬鬯酒樽神秘,纹路如同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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