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城市近郊（2/2）

入夜后，第一批侦察兵出发了。

水生带着狙击分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他们将潜伏在城乡结合部外围的制高点，用望远镜观察，用铅笔记录。

王小虎和其他几个选中的战士，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便装——都是从老乡那里换来的旧衣服，打了补丁，沾了泥土。他们不带武器，只带小本子、铅笔，还有几块干粮。

“记住。”林锋在送他们出发前最后交代，“你们现在是老百姓，是工人，是走亲戚的。走路要放松，眼神不要乱看，遇到盘查，就说家在某某村，来找活儿干。王小虎，你年纪小，就说来找在工厂做工的表哥。”

“是。”

“遇到危险，往人多的地方跑，往居民区跑。不要回这里，去备用集结点——地图上标的那座破庙。”

“明白。”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林锋站在窑洞口，许久没有动。

李文斌走过来，递给他一个烤土豆：“团长，吃点儿。”

林锋接过，咬了一口。土豆很烫，在微凉的秋夜里带来一丝暖意。

“担心他们？”李文斌问。

“嗯。”林锋没有否认，“这是最危险的活儿。在战场上，至少知道敌人在哪。在敌后化装侦察，到处都是眼睛。”

“但他们都是好苗子。”李文斌说，“特别是王小虎那小子，机灵，有胆，还能写能画。要是能活着回来，将来能成气候。”

林锋点点头，没说话。

窑洞里传来胡老疙瘩的声音。他正带着爆破连的骨干，在油灯下研究图纸。几张从日军手里缴获的城市防御工事图铺在桌上，旁边是手画的草图和计算公式。

“这种碉堡，墙厚五十公分，钢筋混凝土。常规爆破要从射击孔塞炸药，但容易被发现。我琢磨着，可以从底下挖——”

“挖地道？那得多久？”

“不是挖进去，是挖到下面，埋炸药。把整个地基炸松了，碉堡自己就歪了……”

讨论声混杂着铅笔划纸的沙沙声，在窑洞里回荡。

林锋走进来，站在桌边看了会儿。

“团长，您看这个。”胡老疙瘩递过来一张草图，“我想了个新招。用抛射器，把炸药包抛到碉堡顶上炸。顶盖一般比墙薄，好炸。炸塌了顶，里面的人就废了。”

“抛射器？准头怎么样？”

“练练就行。总比人冲上去送死强。”

林锋仔细看着草图。抛射器是用缴获的日军掷弹筒改造的，加长了身管，调整了角度。原理简单，但实用。

“试试。”他说，“先做模型，试验几次。成功了，记下来，写进教材。”

“好嘞！”

夜深了。

林锋回到自己的窑洞，点上油灯。摊开笔记本，开始写今天的作战日志：

“九月二十八日，抵达沈阳西南郊外。部队完成集结，伤亡情况汇总：自秋季攻势开始，累计牺牲四十七人，重伤三十八人，轻伤不计。部队士气尚可，但连续作战显疲态。

城市近郊作战特点初步分析：此区域为‘过渡地带’，兼具野战与巷战特征。需创新战术……”

写到这里，他停笔。

窑洞外传来脚步声，很轻。是哨兵换岗。

他继续写：

“今日派出首批侦察人员。其中，战士王小虎（十七岁）自愿参加敌后化装侦察任务。此兵有胆识，有文化，若经战火淬炼，可成骨干。但年轻，经验不足，此行凶险……”

笔尖顿了顿。

“作为指挥员，明知危险仍派其前往，是必要之恶。战争从不同情年轻，只尊重勇敢与智慧。唯愿他们平安归来，带回宝贵情报，亦带回成长。”

合上笔记本，吹熄油灯。

窑洞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其他窑洞隐约透出微光，和战士们压低声音的交谈。

林锋躺在简陋的铺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浮现出那座城市的轮廓，那些碉堡，那些工事，那些在黑暗中潜伏的危险。

也浮现出王小虎和其他几个战士的脸。年轻的，有些稚嫩的，但眼神坚定的脸。

战争就是这样。

你把年轻人送上战场，希望他们活着回来，变得更强。但你也知道，有些人回不来。

你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教他们更多，让他们有更大的机会活下来，然后去教更多的人。

窗外的秋虫在鸣叫，一声声，像在计数时间。

夜还很长。

而城市近郊的那片“灰色地带”，正在夜色中静静等待着。

等待着侦察兵的眼睛，等待着战士的脚步，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血与火。

林锋翻了个身，强迫自己入睡。

明天，还有更多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