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麦场奇闻(2/2)

冬去春来,院墙外的柿子树发了新芽又落了叶,花谢花开轮了两遭,连总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喜鹊,都还记着往颜雨守的仓库这边落——毕竟之前常有人来求他写稿,顺带会给仓管员塞把瓜子、递个窝头,喜鹊也跟着沾过不少光。可颜雨的心思,早没在这些琐碎上了。

前阵子他好不容易瞧上邻村的姑娘林晓梅,人长得白净,说话温温柔柔的,还识得几个字。俩人暗地里通了三封情书,每回收到折成三角的信笺,颜雨都能揣在怀里暖半天,夜里躲在仓库炕上,就着煤油灯反复看,连字里行间的标点都觉得甜。可就在他满心欢喜,琢磨着找个机会跟姑娘爹娘提提这事时,却撞见林晓梅红着眼圈,趁四下没人,把一沓厚厚的信塞到他手里。

那瞬间,颜雨心里咯噔一下——姑娘的脸白得像张纸,头垂得低低的,视线死死钉在脚边的泥地上,连看都不敢看他。他捏着信笺的手不自觉收紧,硬邦邦的纸边硌得指节发白,喉头像堵了团棉花,连气都喘不顺,眼眶却先热了。不用拆信,他也知道,这信里装的不是情话。果然,指尖刚碰到信封口,那股子雀跃的心跳就沉了下去,从心口到脚尖,全是凉的,止不住的兴奋转眼就变成了堵得慌的悲伤。

入夜后,帮忙收豆子的社员都散了,偌大的仓库大院静得能听见风刮过麻袋的声响。那些装满豆子的麻袋堆得老高,连绵起伏的,在月光底下瞧着,竟像古战场的防御工事。颜雨打着手电,在这些“壕沟”间来回转——明天这些黄澄澄的豆子就得运去公社粮仓交公粮,可不能让老鼠或野牲口啃了麻袋。

刚巡查到最后一排麻袋,阴沉沉的天上突然飘起了雪粒子,细细碎碎的,打在脸上凉丝丝的。颜雨索性停下脚步,仰起脸迎着那些碎琼,让雪花落在晒得粗糙的面皮上,那点凉意透过皮肤往骨子里钻,像是要把他从春梦里叫醒。一想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心意,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蔫了的情愫,满肚子的酸楚跟宿醉似的往上涌,苦水直往喉头冒。

“天地这么大,怎么就容不下我颜雨这点念想!”悲愤从心底翻上来,可喊出声来,却连个回声都没有,只有北风裹着雪粒子应和。他胡乱念着“酒不醉人人自醉,借酒浇愁愁更愁”,念着念着,突然想起炕头箱子里藏着的那瓶高粱酒——还是去年公社表彰时发的,他一直没舍得喝。

颜雨转身就往库房冲,掀开炕席,从暗藏的木箱里摸出那瓶酒。塑料封皮一撕就破,他用牙咬着拔掉塑料盖,一股冲鼻子的酒精味立马钻了进来,呛得他打了个喷嚏。啥下酒菜都顾不上找,他抄起桌上的搪瓷缸就往外跑,踩着雪爬到最高的麻袋垛上,找了个稍微平整的地方半坐半躺。

抬头看时,雪粒子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飘飘扬扬的,把天和地都裹成了一片白。颜雨拧开酒瓶,往搪瓷缸里倒了小半缸,仰头就灌。烈酒刚进喉咙,就跟吞了把刀子似的,又干又烈,直接呛得他眼泪直流。可他不管,又猛灌了一口——嘴里辣得烧得慌,心里的苦却半点没减,反倒更沉了。

憋着的愤懑、委屈终于忍不住了,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北风卷着他的哭声往荒野里散,这么大的天地间,就只剩麻袋垛上那个蜷缩的身影,孤零零的。这地方离村子远,又是大半夜的寒冬,没人能听见他哭,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难过有多沉——以前是肚子饿,现在连心里都空落落的,比饿肚子还难受。

他不明白,为啥自己总要遭这些罪?先是从北京来北大荒,后来想找个姑娘好好过日子,又这么难。哭着哭着,眼泪流干了,反倒生出一股悲怆来。他举起搪瓷缸对着天,扯着嗓子狂笑:“来!这酒,咱跟老天爷一起喝,同销万古愁——”喊到最后,气都喘不上来,尾音在风雪里碎成了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