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梦里头啥都好(2/2)
从那以后,供销社的门槛快被黄白踏平了。他每次去都跟女营业员拉家常,时间长了,女营业员叫啥名字、家在哪儿、家里几口人、有几个弟弟妹妹,甚至家里养了三只下蛋母鸡的事儿,他都摸得门清。凭着这份熟络,他总能从供销社捎回些稀罕物:
有时候是拼装烟,一个黄金叶烟盒里,塞着大前门、飞马这些杂牌子香烟,偶尔还能夹半根压瘪的中华,是供销社清库存时剩下的;有时候是散装的地瓜烧,女营业员特意给他过了三遍箩筛,酒液清亮得能照见人影,入口甘冽醇香,比崔大可喝的小烧强多了;还有的时候是压库的饼干,是供销社放久了有点受潮的动物饼干,黄白拿回宿舍,用铁锅焙脆了,吃起来比桃酥还香。
知青点有人办婚事,黄白准能提来一瓶贴着“特供”红纸的酒,那是他跟女营业员软磨硬泡才弄来的。大伙儿围着他夸他海量,他只抿一口酒,笑着说:“啥海量啊,都是练的!铁杵磨成针,酒量也能练出来!”
日子一天天过,黄白每天都要喝两盅,不过都是浅尝辄止,从不多喝。大伙儿都说他把白酒当水喝,他却总说:“功夫得用在平时,每天练一点,总有一天能成为酒仙!”
春去秋来,木棉花谢了三回,转眼又到了台风季抢收稻谷的时候。那天风大雨急,晒谷场上的稻谷要是不赶紧收起来,就得被雨水泡烂。社员们都冒着风雨往晒谷场跑,黄白也跟着去了,手里拿着木锨,使劲往麻袋里装稻谷。风把稻浪吹得翻滚,雨点打在脸上生疼,他突然想起崔大可醉醺醺说过的话:“酒是忘忧汤……”可这话刚出口,就被风雨撕碎了,连个影都没剩下。
那天抢收特别累,大伙儿忙到天黑才把稻谷都收进仓库。崔大可也来了,还带着酒劲,干活格外亢奋,一会儿扛麻袋,一会儿帮着缝口袋,谁劝他歇会儿他都不听。
可等抢收结束,过了大半天,崔大可的老婆李营营突然慌慌张张地来找队长:“王队长,老崔不见了!我找了一下午,哪儿都没找着!”
大伙儿一听,都慌了神,赶紧撒开人四处找。有人去了伙房,有人去了崔大可家,还有人去了晒谷场附近的树林。最后,有人在晒谷场下方的河汊里发现了崔大可——他半身陷在淤泥里,衣服湿透了,浮肿的脸上竟还带着笑,表情十分安详,仿佛还在做着跟人喝酒的好梦,只是任凭大伙儿怎么叫他,都没了回应。
黄白赶到河汊边时,崔大可已经被抬上了岸。他看着崔大可脸上的笑容,突然想起那天在伙房里,两人喝着酒、说着话的模样,心里一阵发酸。他蹲在地上,望着浑浊的河水,耳边又响起崔大可的声音:“喝醉了就能做梦,梦里头啥都好……”可这一次,崔大可再也不会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