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经销社带来的震撼（2/2）

右边则是工具区：崭新的锄头、镰刀闪着冷光，大小不一的铁锅、菜刀、剪子，甚至还有几盏煤油灯和几捆麻绳。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价格。每样商品下方都用小木牌标着价格，数字清晰得刺眼。

赵素昂拿起一把铁锹，掂了掂分量，又看向标价，低声对金九说：“这价钱……在汉城，怕是要贵上五成不止。”

金九不动声色地走到布匹区，摸了摸一匹靛蓝粗布的质地，再看价格，眉头也微微动了一下。

店里顾客不多，多是附近的农妇和匠人，安静地挑选着所需，偶尔低声向柜台后的店员询问。

店员是个年轻人，态度平和，有问必答。

赵素昂按捺不住，走到柜台前，指着货架问道：“小哥，你们这店……东西怎么这般齐全？价钱也实在。”

年轻人笑了笑，“客人是外地来的吧？咱们这是经销社，不是私人铺子。货都是从总社统一调配来的，总社直接跟山东、华北几百家工厂签长期合同，拿的是出厂价，量大，价钱自然就压下来了。”

“出厂价？”金九也走了过来，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那你们……不赚钱？”

“赚啊，怎么不赚？但总社有规定，所有合作社的利润率严格控制在百分之五以内。喏，墙上贴着规章呢。”

他指了指旁边墙上镜框里的文件，“薄利多销，服务社员和周边群众为主。赚的那点钱，够支付我们几个人的工钱，维持店面运转，偶尔有点结余，年底还能按社员们的购买额返一点点利。”

百分之五的利润！金九和赵素昂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他们在上海见过太多商人，深知寻常商铺的利润是何等模样。

百分之五，几乎是贴着成本在运营，这根本不是寻常商业的逻辑。

“那……工厂愿意这么低价给你们货？”赵素昂追问。

“愿意啊。总社要的量稳定，付款也及时，从不拖欠。对工厂来说，这是稳定的大客户，虽然单件利润薄点，但销路有保证，资金周转快，他们算总账是划算的。再说了，很多工厂本身也有咱们政府的股份或者支持，算是……自己人吧。”

自己人。这个词让金九心中一动。

他们又在店里默默转了一会儿，看着一个农妇用不多的钱，就买齐了盐、一小块肥皂、一包针线和给孩子的几块糖，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离开。

走出合作社，两人沿着来路慢慢往回走，半晌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赵素昂先开口，声音有些干涩：“白凡兄，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的不仅是货全价廉。我看到的是……一种可怕的组织能力。从工厂生产，到总社调配，再到这乡野之间的一个小店，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把所有环节都串了起来。

而且目的明确——控制物价，保障最基本的生活物资供应，让最底层的民众也能以可承受的价格获得必需品。”

“这不仅仅是商业。这是一种……社会控制和经济调控的结合体。它把分散的农户、工匠的需求集中起来，形成巨大的采购力，反过来影响甚至主导生产。

利润被压到最低，商业的投机性被极大削弱。这需要多么强大的执行力，多么统一的意志，还有……多么雄厚的初始资本和工业基础来支撑？”

赵素昂点头，补充道：“而且，它就在这乡野之地扎根了。我们走了这几里路，看到的不过是这一个点。

但他们既然有‘第七区第三’，就必然有第一、第二，有其他区，有其他县……

这张网，恐怕已经织得很大了。它让政府的触角，能以最日常的方式，伸到每一个村庄。皇权不下乡，在华夏，怕是要成为过去式了！”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他们来自一个被殖民、被撕裂的国家，深知物资匮乏、奸商横行是什么滋味。

也正因如此，眼前这看似平凡无奇的“合作社”，带给他们的冲击才格外巨大。

赵素昂眼神里燃起一丝光，“如果我们也能建立起这样的体系，哪怕只是雏形，对于稳定局面，控制物价，保障民生……会有多大的作用？”

金九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远处济南城模糊的轮廓，那座城市此刻在夕阳下显得平静而富有力量。

“素昂，这不仅仅是模式的问题。这背后，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能够贯彻意志到基层的政权，需要初步的工业能力提供货物，还需要民众一定程度的信任和参与。我们……有吗？”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坚定，“但是，至少我们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不同于殖民掠夺，也不同于买办投机，更不同于纯粹理想空谈的可能。它很实际，甚至有些粗糙，但恰恰因为实际，才显得有力。”

暮色渐浓，两人回到了暂住的小院。

窗内灯火亮起，而他们的心中，却因那个乡路边的灰扑扑的店铺，翻腾起比来时更为汹涌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