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林长青的决断(1/2)

第七卷

会议开始前,林长青独自站在观测台上。

夜风微凉,带着远方沙尘的气息。营地的灯光在暗红色天幕下显得格外温暖——生活舱的窗户透出昏黄的光,实验室的仪器指示灯闪烁如星,隧道口的照明灯在风中轻轻摇晃。远处,“新长安”规划区的边界线用激光标记在红土上,在夜色中勾勒出一个城市的雏形。

他闭上眼睛,天眼微启。

不是观察物质世界,而是感知那些无形的脉络——赵刚的焦虑像紧绷的钢缆,穆罕默德的谨慎如层层堆叠的砖石,田中的计算在空气中留下冰冷的轨迹,李静的分析像显微镜下的切片般精确。还有苏雨晴……她的坚持如同地底深处涌动的热泉,温暖而持续。

更远处,深空监测阵列传来的信号像一根冰冷的丝线,从天鹅座方向垂落,无声无息地触碰着这个小小的星球。

林长青睁开眼,望向星空。六千光年外的地球,此刻也有人在仰望同一片星空吧?那些决定派遣他们来这里的人,那些等待消息的亲人,那些对星辰怀有梦想的孩童。他们期待的,不是一个蜷缩在地下瑟瑟发抖的据点,而是一个在异星绽放的人类文明之花。

脚步声从阶梯传来。

“都准备好了。”陈医生站在下面,“大家都到了,苏医生也安置好了,坐在靠垫上。”

林长青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星空,转身走下观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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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舱里,十个人围坐成圈。

安娜准备的谷物饼放在中间的小桌上,没人去动。陈医生倒的热茶冒着热气,在灯光下蒸腾出白雾。气氛不像往常会议那样正式,但更加凝重。

苏雨晴靠在一堆软垫上,腹部盖着薄毯。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张明坐在她旁边,不时担忧地看她一眼。

赵刚和穆罕默德分坐在圆桌两侧,像对弈的双方。田中坐在赵刚旁边,李静挨着穆罕默德。安娜和陈医生坐在苏雨晴另一侧,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林长青在唯一的空位坐下——不是主位,只是圆环的一环。

“今晚我们不做决定。”他开口,声音平静,“只倾听。每个人说自己的想法,其他人只听,不问,不反驳。说完后,我们休息十分钟,然后我来说我的想法。”

这个方式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习惯了高效决策、快速执行的团队,第一次被要求只是“说”和“听”。

“从赵刚开始吧。”林长青说。

赵刚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在桌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父亲是建筑工人。”他开口,第一句话就出乎所有人意料,“我十五岁那年,他参与的一个工地出了事故,脚手架坍塌。他本来那天休息,但听说缺人手,主动去顶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生活舱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我母亲哭干了眼泪,只说了一句话:‘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去那天。’”赵刚的声音很稳,但每个字都像从石头里凿出来的,“所以我知道,安全不是选项,是底线。没有了安全,一切归零。”

他看向苏雨晴:“苏医生,我知道你想要一个美好的地方。我也想要。但如果我们现在不把避难所建到最坚固,不把防御做到最充分,如果某天那个信号真的变成攻击——我们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他闭上嘴,双手紧握。

接下来是穆罕默德。

“我在开罗参与地铁延伸工程时,挖到了古尼罗河河道。”埃及工程师的声音低沉,“全是松软的冲积层,随时可能坍塌。我们用了最密集的支撑,进度慢得像蜗牛。投资方天天催,媒体质疑我们浪费公款。”

他顿了顿:“但我的老师说,工程师的良心不在进度表上,在每一个平安回家的工人脸上。后来那段隧道零事故完工,那些工人现在还活着,他们的孩子已经上了大学。”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我们现在就是那些工人。我们的‘孩子’——‘新长安’,还在图纸上。如果我们倒下了,它永远只会是图纸。”

轮到田中。这个一向温和的技术员今天格外严肃。

“我只说数据。”他调出平板,但没有打开,“根据信号强度递增曲线和移动速度推算,如果对方真有敌意,并且决定行动,到达这里的时间最短可能是三年后。而‘探索号’两年七个月后抵达。也就是说,我们会有大约五个月的时间窗口,人口翻倍,技术提升。”

他放下平板:“但这五个月的前提是,我们能活到那时候。如果我们在‘探索号’抵达前就被摧毁,一切都没有意义。所以我支持优先防御。”

李静是第四个。她推了推眼镜,语气是纯粹的科学分析。

“我研究了那些晶体,研究了‘铸造者’遗留的能量网络特征,还有深空信号的结构。”她说,“结论是:我们面对的可能是一个科技水平远超我们的文明。在这样的差距下,传统防御的意义有限。就像一个手持石矛的原始人,面对全副武装的现代军队——无论他多努力磨尖矛头,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个比喻让所有人心中一沉。

“所以,”李静继续说,“我认为我们应该采取另一种策略:隐藏。减少能量泄露,降低活动迹象,甚至考虑建立伪装——让这里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价值的岩石星球。争取时间,等待‘探索号’,等待地球的进一步支援。”

然后是张明。他挠挠头,显得有些局促。

“我没他们想得那么深。”他说,“我就是……想起我母亲腌的咸菜。她每年秋天都腌好几大缸,说冬天才有味道。但去年秋天她病了,没腌成。今年冬天,我们家饭桌上就少了那个味。”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我觉得,有些东西不能等‘安全了’再做。因为可能等着等着,就错过了那个做的时候。广场现在不建,等‘探索号’来了,大家都忙着安顿新人,更没时间建。等孩子们长大了,他们已经习惯了没有广场的生活,也不会觉得缺了什么。”

他看向苏雨晴:“苏医生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今年冬天就会出生。等他学会走路的时候,我想他能有个地方跑一跑,而不是只能在地下室里待着。”

安娜说话时,手里无意识地揉着一块面团——那是她带来的,说揉面能让自己平静。

“我是个厨师。”她说,“我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战争时期,我祖母带着我父亲逃难,三天只吃了一块发霉的面包。后来她告诉我父亲:‘记住,人活着不只是为了不饿死,是为了有一天能再吃上刚出炉的面包,抹上黄油,配上热汤。’”

她抬起头,眼眶发红:“如果我们现在只囤积营养膏,只计算卡路里,只想着怎么活下来——那我们和逃难有什么区别?我们跨越六十万亿公里,不是为了换个地方逃难。”

陈医生说得最短。

“我是医生,见过太多生死。”她说,“人确实需要安全才能活。但人也需要希望才能活得像个‘人’。我支持建避难所,但也支持建广场。因为广场不是奢侈品,是……药。治心病的药。”

最后是苏雨晴。

她靠在垫子上,手轻轻放在腹部,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

“我在想‘铸造者’。”她说,“那个曾经在这里建造了辉煌文明的种族。他们那么先进,最后却消失了。为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每个人的脸。

“也许他们太注重防御,把自己关在了堡垒里,忘记了为什么要建造堡垒。也许他们太注重扩张,耗尽了星球的资源,触怒了宇宙的法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点——”

她的手在腹部轻轻移动,像在安抚里面的小生命。

“——如果我们现在只想着怎么不被消灭,那我们和‘铸造者’有什么本质区别?不都是被恐惧驱使的文明吗?人类走到今天,不是因为擅长躲藏,而是因为敢于探索,敢于建造,敢于在荒原上点燃第一堆篝火,尽管知道火光会吸引掠食者。”

她深吸一口气,腹部随之起伏。

“我不是说不要防御。我是说,防御不能成为我们唯一的目标。否则,我们就算活下来,也输了——输给了恐惧,输给了那个深空信号背后的未知。我们要赢,就要在建造堡垒的同时,也建造花园;在磨利刀剑的同时,也谱写诗歌;在警惕黑暗的同时,也守护光明。”

说完,她闭上眼睛,显然已经耗尽了力气。

生活舱里一片寂静。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每个人都说了。没有争吵,没有打断,只是陈述。但当所有声音汇聚在一起时,问题的复杂性完整地呈现出来——这不是简单的对错选择,而是如何在生存与生活、恐惧与希望、现实与理想之间,找到那条微妙的、可能存在的平衡线。

林长青站起身。

“休息十分钟。”他说,“大家吃点东西,喝点水。十分钟后,我来说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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