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芽尖上的光阴(2/2)
带青蒿香的星籽抽出了锯齿状的叶,叶背覆着白霜似的绒毛,一碰就散出清苦的气;
连那颗被阿荔戏称为“兔子星”的籽,都长出了三瓣叶,叶尖圆滚滚的,像只缩成一团的小兔……
老药农提着竹篮,开始给每株嫩芽松土。他的动作极轻,指尖捻碎土块时,会特意避开那些伸展的根须。“草木有灵,你伤了它的须,它就记着疼,长起来就畏畏缩缩的。”他一边松土一边念叨,“这颗要多浇点水,菱角塘边的水汽够,但它缠了藤蔓,怕闷着根;那颗带刺的得少浇,沙砾里存不住水,浇多了反而烂根……”
星算馆先生拿着纸笔,蹲在每株嫩芽前记录:“紫微纹,辰时三叶展,光脉应天象;西洋三棱茎,巳时卷叶舒,银纹随日转;西域刺茎,根网固沙,刺尖承露……”他写得极快,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像在给这些新生命刻下出生证明。
阿荔和阿里忙着给嫩芽搭支架。阿荔找了些细软的柳枝,轻轻缠在缠枝莲纹的藤蔓上,柳枝上刚冒的绿芽与星籽的花苞蹭在一起,像在说悄悄话;阿里用西洋园圃里的细竹条,给三棱茎做了个小小的三角架,竹条上还留着他刻的星轨刻度,正好与卷叶上的银纹对齐。
西域少年从高地跑下来,怀里抱着个陶罐,里面装着他昨夜熬的骆驼刺汤——把晒干的骆驼刺碾碎,加了点西域的香料煮的,此刻正冒着热气。“老药农说这汤能壮根,”他小心翼翼地往带刺的茎根边浇了点,“我娘说,草木也爱尝个鲜,换着味喂,长得更精神。”
叶璃站在坡地中央,看着这忙碌又热闹的景象,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这些天,他们争论过星籽该埋多深,争论过该浇多少水,争论过该用桑皮土还是戈壁沙,可真等芽尖破土的这一刻,所有的争论都变成了眼里的笑意。
晨光漫过每个人的肩头,落在那些带着光脉的嫩芽上,再反射到众人脸上,每个人的脸颊都泛着淡淡的金。坡地边的老母鸡终于醒了,扑腾着翅膀咯咯叫着跑过来,在西洋园圃边啄食阿里撒的稻壳,惊得三棱茎的卷叶轻轻晃了晃,银纹里的光却笑得更亮了。
“你们看!”阿荔忽然指着天空,众人抬头,只见昨夜隐去的星辰还未完全消失,紫微垣的星象在晨光里若隐隐若现,而地上老槐树下的嫩芽,叶边的弧度正一点点与天上的星象重合,像幅被阳光晒得半透明的拓片。
“是天与地在说话呢。”老药农直起身,望着天空,又看看地上的嫩芽,“咱们这些人,不过是搭了座桥,让它们能顺着这桥,把天上的光阴,长成地上的模样。”
叶璃低下头,看着老梅树下那枚交叠的“书签”,北斗与小熊座的纹路在晨光里渐渐清晰。她忽然明白,所谓光阴,从来都不是冰冷的刻度,它会变成嫩芽里的光脉,变成根须上的金粉,变成叶尖的露珠,变成每个人眼里的期待与暖意。
而他们守着的,从来都不只是几颗星籽,而是一场关于光阴的约定——约定让天上的星、地上的草、身边的人,都能在这片土地上,以自己的方式,好好生长,慢慢相遇。
风又起了,吹得坡地边的木牌轻轻作响,上面的字迹在晨光里跳跃,像在念着每颗星星的名字。嫩芽们在风里轻轻摇晃,光脉流动,根须伸展,把那些关于星象、关于地域、关于陪伴的故事,悄悄织进了每一寸新抽的绿里。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光阴了——天上的星还亮着,地上的芽刚醒着,身边的人正忙着,而所有的故事,都在这芽尖上,慢慢生长,不急不慌,自有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