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荀彧的矛盾(2/2)
秘书轻轻走进来,将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放在案头。
李峥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问道:“几点了?”
“已经是未时了。”秘书答道。
李峥点了点头,正准备继续批阅文件,门外突然传来侍卫的报告声。
“报告委员长!政务院参议荀彧求见!”
李峥手中的笔微微一顿。
荀彧?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自从许都和平解放后,荀彧虽然接受了新政府的任命,担任了政务院的高级参议,但他一直深居简出,极少主动参与政事。
更多的时候,他像是一个旁观者,在默默地观察着这个新政权的一举一动。
今天,他竟然主动来了。
而且是在曹操刚刚被押解回许都的第二天。
“让他进来。”
李峥放下笔,整理了一下衣领,坐直了身体。
片刻后,门被推开。
荀彧一身素衣,缓步走了进来。
他没有行新式的军礼,也没有行旧式的跪拜礼,而是双手抱拳,深深地作了一个长揖。
“罪臣荀彧,参见委员长。”
李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眼前的荀彧,比画像上更加清瘦,两鬓已见斑白,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如水。
这就是那个被称为“王佐之才”的荀文若。
“文若先生,何罪之有?”
李峥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荀彧面前,伸手虚扶了一把。
“坐。”
荀彧没有坐,依然保持着躬身的姿势。
“荀彧曾助曹操抗拒王师,致使生灵涂炭,此乃一罪。”
“如今曹操伏法,荀彧身为旧臣,心绪难平,欲行不智之事,此乃二罪。”
李峥笑了。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飞雪,淡淡道:“第一条,那是各为其主,立场不同,谈不上罪。”
“至于第二条……”
李峥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荀彧,“文若先生今日来,是想去见曹操吧?”
荀彧身躯微微一震。
他没想到,李峥竟然如此直接地戳穿了他的来意。
既然已经被看穿,荀彧也不再遮掩。
他直起身子,迎着李峥的目光,坦然道:“正是。”
“曹操虽为国贼,但于荀彧而言,曾有知遇之恩。”
“如今他身陷囹圄,前途未卜。荀彧斗胆,恳请委员长恩准,让我去见他一面。”
说完,荀彧再次深深一拜,额头几乎触到了地面。
办公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仿佛在敲击着人的心脏。
荀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在赌。
赌李峥的胸襟,赌这个新政权的气度。
如果李峥拒绝,甚至因此降罪,那说明这个新政权也不过如此,他的死,正好可以为旧时代的士大夫殉节。
如果李峥答应……
良久。
一只温热的大手,有力地托住了荀彧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
荀彧抬起头,对上了李峥那双深邃而温和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没有猜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让他看不懂的……赞赏?
“应当如此。”
李峥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一道惊雷,在荀彧的耳边炸响。
“文若先生若是不来,我反而会看轻了你。”
荀彧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峥:“委员长……您……您不怪我?”
“怪你什么?”
李峥笑了笑,转身走到炉火旁,添了两块木炭。
“怪你念旧情?怪你有义气?”
“文若先生,我们建立的是共和,不是暴政。”
“我们反对的是压迫剥削的制度,是那些视百姓如草芥的军阀,而不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真情实感。”
李峥拍了拍手上的炭灰,转过身来,语气变得严肃而诚恳。
“曹操是个枭雄,也是个英雄。虽然他走错了路,但他的人格魅力,我从未否认过。”
“你与他相交二十年,若是此刻能做到冷眼旁观,那你也就不是那个‘荀令’了。”
“一个连旧情都能轻易抛弃的人,我又怎么敢相信,他会真心实意地忠于人民,忠于这个国家呢?”
这一番话,说得荀彧心头巨震。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了近二十岁的领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种胸襟,这种气度……
这就是“共和”吗?
这就是新世界的气象吗?
相比之下,曾经袁绍的猜忌,甚至曹操后期的多疑,都显得是那么的狭隘和可笑。
“去吧。”
李峥走到桌前,拿起一张批条,刷刷刷写下几个字,盖上大印,递给荀彧。
“这是特批令。”
“去见见他,把该说的话说了,把该问的问题问了。”
“把心里的石头放下。”
李峥看着荀彧,目光深邃,“只有彻底告别了过去,才能轻装上阵,去拥抱未来。”
“文若先生,新世界的建设,还需要你的大才啊。”
荀彧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条。
这一刻,这张纸条在他手中,重若千钧。
他的眼眶红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流,从心底涌遍全身,将那积压了许久的寒意和阴霾,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后退三步,整理衣冠。
然后,对着李峥,行了一个最庄重的,属于新时代的军礼。
虽然动作还有些生疏,但那份决绝和诚意,却天地可鉴。
“荀彧……谢委员长成全!”
“此去之后,荀文若这条命,便不再属于汉室,也不再属于曹家。”
“它属于华夏,属于万民!”
李峥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荀彧转身离去。
看着那个原本有些佝偻的背影,此刻变得挺拔如松,李峥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那个被旧时代束缚的“王佐之才”,在这一刻,终于死了。
而一个属于新时代的“人民公仆”荀彧,正在重生。
……
与此同时,许都城南。
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里。
院子里,积雪被扫开了一片空地。
刘备穿着一身粗布棉袄,正蹲在地上,给几株在这个季节依然顽强生长的冬菘培土。
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这几株菜就是他生命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