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暗涌(2/2)

张沐略显惊讶:“王信倒也罢了,庄大夫是朝中清流,与他何干?”

“清流?”阿娇冷笑,“你仔细去查,庄青翟的夫人与王美人的母亲臧儿是表亲。前日陛下罢朝,正是庄青翟上奏,说太后病重,陛下当以孝道为重。”

张沐神色一凛:“翁主是说...”

“朝中宫中,早已布好了棋局。”阿娇将绢帛递给他,“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所有的棋子。”

十日后,张沐带回的消息让阿娇心惊。

王信虽无官职,却与长安富商往来密切,暗中经营着庞大的生意。而庄青翟表面清廉,实则收受诸侯王贿赂,其中最大的一笔来自——赵国。

“赵国?”阿娇想起韩嫣也是赵人,“看来,我们的对手不止一个。”

这时,云袖匆匆来报:“翁主,梁国急信!”

信是梁王亲笔,语气焦急:朝廷使者再度来访,这次直奔梁国军营,似在查证兵力部署。更蹊跷的是,使者中竟有赵国官员随行。

“赵国...”阿娇喃喃道,“果然是他们。”

前世此时,赵国与梁国正因为边境纠纷势同水火。若真是赵国在背后搞鬼,一切就说得通了——借刀杀人,既除掉窦太后和梁王,又嫁祸给王美人,一箭三雕。

“翁主,现在怎么办?”张沐问。

阿娇沉思良久,忽然道:“你说,如果此时赵国后院起火,会如何?”

“翁主的意思是...”

“我记得,赵王有个宠姬,是邯郸歌女出身?”

张沐点头:“确有此事。那歌女名唤燕婉,深得赵王宠爱,连王后都要让她三分。”

阿娇微笑:“那就有劳公子,派人去邯郸散个消息——就说燕婉其实是梁国细作,入赵是为窃取军情。”

张沐先是一怔,随即抚掌:“妙计!赵王多疑,必会彻查。只要赵国自乱阵脚,就无暇他顾了。”

计策已定,阿娇却无半点轻松。她走到窗前,望着未央宫的重重殿宇。

这场斗争,比她想象的更加凶险。赵国、王美人、还有那个深藏不露的刘彻...每一个都不是易与之辈。

“翁主在担心什么?”张沐轻声问。

“我在想,”阿娇目光悠远,“四岁的孩子,真的能懂得《关雎》的含义吗?”

张沐不解其意:“彘皇子天资聪颖...”

“不是聪颖,”阿娇打断他,“是可怕。”

她永远忘不了刘彻问她那个问题时眼中的神采——那不是孩童的好奇,而是猎人的试探。

夜色渐深,阿娇独自走在永巷。寒风穿过宫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在经过一处偏僻宫院时,她忽然听见墙内传来琅琅读书声。

“...故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

是《左传》。声音稚嫩,却字正腔圆。

阿娇悄悄靠近,从门缝中望去——但见刘彻独自坐在院中石凳上,就着月光捧卷而读。四岁的孩子,读的却是治国安邦之道。

更让她心惊的是,王美人从暗处走出,为儿子披上外袍。

“彘儿,该歇息了。”

刘彻抬头,眼中毫无倦意:“母妃,儿臣还有一处不明。‘郑伯克段于鄢’,郑伯既为君主,为何要纵容共叔段作乱?”

王美人柔声道:“因为唯有让罪恶显露,才能名正言顺地铲除。”

“就像...”刘彻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就像我们要让梁王的野心显露,才能名正言顺地除掉他?”

阿娇浑身冰凉,悄悄退后,隐入黑暗中。

回到长乐宫,窦太后尚未安寝。

“外祖母,”阿娇跪在榻前,声音微颤,“彘儿他...”

“知道了?”窦太后平静地问。

“他...他才四岁...”

“有的人,”窦太后轻抚她的头发,“生来就带着使命。彘儿的使命...就是成为皇帝。”

阿娇抬头:“可是...”

“没有可是。”窦太后的手枯瘦却有力,“娇娇,你要记住,在这深宫中,仁慈就是残忍。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殿外风声呜咽,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

阿娇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这一世,她不会再重蹈覆辙。

无论对手是谁,无论前路多么艰险,她都要走下去。

为了外祖母,为了母亲,为了梁国,更为了她自己。

未央宫的夜还很长,而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