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1/2)
东南无名海湾的清晨,雾气被闯入者的船影撕裂。韩川等人屏息蜷缩在礁石缝隙的阴影里,海水冰冷地浸透了下半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钱老紧握着一块边缘锋利的燧石,方账房脸色惨白,孙吉更是因为恐惧和虚弱而微微发抖,那几个“鬼齿部”逃亡者则如同受惊的野兽,死死盯着海面,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呜。
船只越来越近,一共三条,是东南沿海常见的“鸟船”样式,船身狭长,帆樯灵活,适合在复杂水域活动。没有悬挂任何标识性的旗帜,但船头站立的汉子们,个个精悍,手持兵器,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海湾。
“不是‘西人’的船……”韩川压低声音,心头稍松,但警惕丝毫未减。不是“西人”,也可能是“海阎王”的人,或是其他海盗,甚至是东南某些与走私网络有牵连的豪强私兵。
为首的那条鸟船上,一个看似头目的壮汉举起手,船只缓缓停在湾口外,并未贸然闯入。那壮汉目光锐利地扫过沙滩上倾覆破损的小船、熄灭的篝火余烬,以及那几座简陋的棚屋。
“搜!”他简短下令。
立刻有十余名身手矫健的汉子跳下船,踏着及膝的海水登上沙滩,三人一组,谨慎地向棚屋和四周散开搜索。动作专业,配合默契,绝非寻常乌合之众。
韩川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些人训练有素,目的明确。是敌非友的可能性极大。他暗自计算着敌我人数和形势,己方算上虚弱的孙吉和那几个几乎没什么战斗力的土着,也不过十人出头,还大多带伤疲惫,武器简陋。对方三条船,目测至少三四十人,装备精良。硬拼是死路一条。
搜索的汉子很快发现了棚屋后岩石区的异常——凌乱的脚印、有人待过的痕迹。他们互相打个手势,呈扇形包抄过来,手中的刀剑在晨光下反射着寒芒。
就在韩川几乎要绝望,准备拼死一搏之际,那个一直沉默观察的头目,忽然对着岩石区开口了,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奇怪的、仿佛刻意放缓的官话腔调:
“岩石后面的朋友,不必再躲了。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望海驿’杨都尉麾下巡海水军,奉命巡查东南海域,剿捕海盗,接应海上遇难的我大汉子民。”
杨都尉?巡海水军?韩川一愣。严助在夷洲,其麾下确有楼船将军杨仆的水军,但“望海驿”似乎是更北边、靠近会稽郡的一处沿海军镇?杨仆的水军怎么会巡到这么南、这么偏僻的海域?还恰好找到这个岛?
这太巧了,巧得让人难以相信。
见岩石后没有回应,那头目似乎也不意外,继续道:“前日有渔民上报,见此海域有不明大船活动,形制古怪,且有激烈争斗迹象。杨都尉恐有外寇或大股海匪为患,特派我等前来查探。方才见湾内有破损船只及人居痕迹,故来查看。若是我大汉子民落难于此,我等自当救援。”
这番说辞合情合理。但韩川心中的疑虑并未打消。他看向钱老,钱老也是眉头紧锁,微微摇头。海上讨生活多年,钱老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人身上的“味儿”,不太像正经官兵,虽然纪律严明,但那股子掩饰不住的草莽悍勇之气,与印象中那些常常怠惰腐败的沿海驻军颇为不同。
是冒充的?还是……另有所图的“官兵”?
搜索的汉子已经逼近到礁石区边缘,再往前几步,就能发现他们了。韩川知道,不能再犹豫。无论是真是假,此刻暴露,至少还有对话的可能;若被当成海匪或奸细格杀,就什么都完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从岩石后站起,举起了双手,示意没有武器。钱老和方账房见状,也只得跟着站起。
“我们是北边来的商旅,遭了海难,漂流至此。”韩川扬声回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多谢军爷前来查探。”
那头目看到韩川等人,眼中精光一闪,挥手让手下暂停逼近,自己却带着两个亲信,迈步走了过来。他仔细打量着韩川几人,目光尤其在身体相对完好、眼神警惕的韩川和钱老身上停留,又扫了一眼虚弱不堪的孙吉和那几个明显是土着的逃亡者。
“商旅?”头目似笑非笑,“看你们的样子,可不太像寻常买卖人。这船毁得蹊跷,这岛上……”他瞥了一眼棚屋和那些土着,“也不像是商旅该待的地方。”
韩川心念电转,知道寻常借口难以搪塞。他咬了咬牙,决定冒一次险,半真半假地说道:“不敢隐瞒军爷,我们确实不是普通商旅。我们本是……本是闽越林氏商号的护卫和账房,林氏获罪覆灭后,我等不愿附逆,又遭仇家(海阎王)追杀,无奈出海逃亡,不想遭遇风暴,流落至此。这些土人,是我们在海上救下的落难者。”他隐去了探查“海外怪人”和“补给岛”的核心目的,也隐瞒了与狄炎的接触,只将身份推到已经覆灭、无从对证的林氏身上,并点明了与“海阎王”的仇怨,试探对方反应。
头目听罢,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收敛了些,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韩川:“林氏的人?难怪有些胆色。你们说的仇家,‘海阎王’,是不是盘踞在夷洲东北外海,与一些生番勾结的那股悍匪?”
“正是!”韩川心中微动,对方知道“海阎王”,而且似乎也清楚其与“生番”(鬼齿部)的勾结。
“那你们运气不错。”头目点点头,“杨都尉此次巡查,一个重要目标就是清剿‘海阎王’及其党羽。这股海匪近年来愈发猖獗,劫掠商旅,勾结外番,甚至可能……”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转而道,“既然你们与‘海阎王’有仇,又是我大汉子民(他自动忽略了那几个土着),落难于此,我等自不能不管。收拾一下,随我们上船吧。此地不宜久留,‘海阎王’的耳目,或许比你们想的要广。”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提供了庇护和共同敌人的可能。但韩川心中的警报仍未解除。对方对“海阎王”的了解,对这片海域的熟悉,以及出现时机之巧,都透着诡异。跟他们走,是脱离困境的捷径,也可能是踏入另一个陷阱。
他看了一眼钱老,钱老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眼神示意:眼下别无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多谢军爷搭救!”韩川抱拳,脸上露出感激之色,“我等愿随军爷前往,只求能安顿下来,躲避仇家。”
头目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好说。走吧。”他转身示意手下让开道路。
韩川几人互相搀扶着,带着那几个茫然又有些害怕的土着,跟着这群“官兵”走向沙滩。登船时,韩川注意到这些鸟船的船舷吃水线附近,有一些不太起眼的、反复修补过的旧伤,像是长期在礁石区活动留下的痕迹。而船上那些“水军”汉子,虽然列队整齐,但彼此间偶尔交换的眼神和细微手势,带着一种长期共同冒险形成的、官兵身上少见的江湖默契。
这些人,绝不是普通的沿海驻军。韩川心中越发确定。但他们是谁?目的何在?是真的在剿匪,还是另有所图?自己这步险棋,到底是对是错?
船只扬帆,缓缓驶离这个短暂容身的无名海湾。韩川站在船舷边,回望那片越来越小的沙滩和倾覆的小船残骸。浪里蛟和其他同伴的身影,再次掠过心头。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情报,现在随着他,驶向一片更加未知、或许更为凶险的迷雾之中。
与此同时,漠北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铅灰色的云层就以惊人的速度从西北方压来,狂风卷起地面的砂石和残雪,打得人脸颊生疼,视线模糊。
卫青的五千骑,正行进在一段相对开阔的戈壁滩上,试图在天黑前赶到一处有水源的洼地。突如其来的“白毛风”(暴风雪),让行军瞬间变得极其艰难和危险。
“保持队形!不要走散!牵好马!”各级军官的吼声在狂风中显得破碎无力。战马惊恐地嘶鸣,在能见度急剧降低的狂风暴雪中,队形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混乱和拉长。
更糟糕的是,在这种极端天气下,原本放出去的斥候也无法有效侦察和预警。当一支约两百人的匈奴游骑,如同鬼魅般从侧翼的风雪中突然冲出时,汉军的前锋部队几乎猝不及防。
这些匈奴人显然极其适应这种天气,他们伏低在马背上,借助风雪的掩护,如同狼群般扑向汉军行列中因为风雪而稍显脱节的一段,弓弦响动,箭矢借着风势,威力更增!
“敌袭!列阵!”凄厉的警报响起。被袭击的汉军仓促应战,盾牌尚未完全举起,便有数人中箭落马。风雪极大地影响了汉军弓弩的准头和射程,而匈奴人则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恶劣天气下的战斗经验,一击即走,绝不恋战,迅速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只留下十几具汉军尸体和伤员的惨哼。
等到卫青率中军赶到时,袭击者早已无影无踪,只有肆虐的风雪和部下们愤怒又憋屈的眼神。
“将军!这些匈奴崽子,专挑这种天气偷袭!太可恨了!”一名手臂中箭的校尉咬牙切齿地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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