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问心路（1）（1/2）

钟浩然沉默了。

灰雾在四周无声翻涌，那古老声音留下的回音似乎还在意识深处荡漾。对方说得没错，自己现在这状态，别说讨价还价，连选择的资格都微乎其微。坐以待毙，最终被混沌同化，魂飞魄散？那雯雯怎么办？那些还在阳间为自己担心的兄弟朋友怎么办？

可一场与未知存在的交易……风险同样难以估量。

但他骨子里那股混不吝的劲儿，还有对刘雯的执念，终究压过了对未知的恐惧。与其窝窝囊囊地消散在这鬼地方，不如拼一把！

“你既然说是交易，”钟浩然抬起头，尽管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重新燃起光，他对着虚空，声音不高，却清晰坚定，“那总得告诉我，我需要付出什么，又能得到什么吧？总不能让我稀里糊涂就把自己卖了吧？那也太亏了。”

“嘿！你小子，都这步田地了，还跟老子讨价还价？”那声音乐了，带着浓重的重庆口音，原本那种跨越时空的威严感瞬间被冲淡了不少，倒像个蹲在街边看热闹的闲汉，“有点儿意思哈！愣是没遭吓趴下。”

钟浩然没接话，只是静静等着。他赌的就是这神秘存在至少目前对自己没有立即的恶意，甚至可能……真的有点“无聊”，想找点乐子。

“行嘛行嘛，”那声音似乎咂了咂嘴，“跟你明说，你想晓得交易内容？可以，不过——”他拖长了音调，“那要看你娃儿有没有那个本事，走得到我面前来哟。要是连这点路都走不拢，你龟儿连跟老子摆龙门阵的资格都没得，还谈个锤子交易？”

走……到他面前？

钟浩然看向四周无边无际、方向难辨的灰雾混沌。路在何方？

似乎感应到他的疑惑，那声音接着道，语气里带着一种看戏般的调侃：“你也莫东张西望了，路，老子给你指出来了。至于你想的那个女娃娃嘛……”他顿了顿，钟浩然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只要你走得过来，见到我，让她跟你见一面，也不是啥子办不到的事。但是——”

一个“但是”，让钟浩然的心又沉了下去。

“要是你娃儿半路遭不住，栽了跟头，走不拢……”那声音陡然转冷，虽然还是方言，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那这个女娃娃，也就没得继续存在的必要了。留到也是个牵挂，不如干净利索。”

“你敢！”钟浩然目眦欲裂，残存的力量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在灰雾中激起一阵紊乱的涟漪。

“你看老子敢不敢？”那声音嗤笑一声，满是不屑。

几乎就在同时，钟浩然耳边，毫无征兆地炸响起一声短促而清晰的惊呼！

“啊——！”

是雯雯的声音！充满了惊恐、无助，仿佛突然被拖入绝境！

“雯雯！”钟浩然失声大喊，猛地向前扑去，却只抓了个空。那声音来得突兀，消失得也快，仿佛只是幻觉，但其中蕴含的真实情感，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杂碎！你把她怎么样了？！”钟浩然对着虚空咆哮，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血丝。

“莫激动，莫激动，”那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调子，“她好得很，暂时。不过以后好不好，就看你的表现了撒。”

话音落下，前方原本永恒不变的灰蒙蒙景象，骤然发生了剧变！

仿佛有一柄无形巨剑自九天斩落，又像是混沌初开时第一缕光劈开了黑暗。无穷无尽的灰雾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强行向两侧排开、撕裂！一道清晰、笔直、不知延伸向何处何方的“道路”，赫然出现在钟浩然眼前！

这条路并非实质，更像是由某种凝实到极致的清光铺就，宽约丈许，静静地悬浮在翻涌退散的混沌灰雾之上。路面光华流转，隐约可见细密繁复的古老纹路时隐时现。路的两侧，灰雾如墙，翻滚不休，却无法逾越清光界限分毫。

路的起点，就在钟浩然脚下。

而路的远处，没入灰雾深处，看不到尽头。

“路给你娃儿铺好了，走不走，看个人。”那声音最后说了一句，便彻底沉寂下去，再无声息。

钟浩然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那条突兀出现的清光道路，又回想方才那声让他心胆俱裂的惊呼。愤怒、恐惧、担忧、不甘……种种情绪在胸中翻腾。但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王八蛋……”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狠狠抹了一把脸，将那些无用的情绪强行压下。

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染血的衣衫，他深吸一口气——尽管这里并没有可供呼吸的空气——然后，用一种近乎仪式般的认真，仔细地、尽可能地将身上褴褛的布片整理好，抚平一些褶皱，尽管这于事无补。他又检查了一下随身的布包，里面除了一些零碎，最重要的就是刘雯送的那个红绳结。他将布包系紧，背好。

做完这些，他最后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虽然那里也只有灰雾。然后，转身，迈步，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那条清光道路。

脚下传来一种奇异的触感，并非实地，也非虚空，像是踩在某种富有弹性又稳固无比的能量场中。一步踏出，身后的灰雾便合拢少许，断了他的退路。

他只能向前。

道路看似平直，但行走其上，时间感变得越发模糊。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一天，前方的灰雾逐渐变淡，视野尽头，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轮廓。

随着靠近，那轮廓越来越清晰。

那竟是一块巨大的、青黑色的石碑，巍然矗立在道路中央，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此。石碑高达三丈，宽厚古朴，表面布满风霜侵蚀的痕迹，但上面刻着的字迹却清晰可辨，而且……画风极其突兀。

石碑最上方，是四个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的古篆大字：

问心之路

而在下方，则是七个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甚至带着点童趣风格的简体字，旁边还画了个简陋的笑脸符号：

欢迎你！→ (′▽`)

钟浩然走到石碑前，看着这诡异的组合，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上面古篆的庄严肃穆，和下面简体字的随意潦草，还有那个颜文字笑脸，形成了难以言喻的荒诞反差。

“这特么……什么审美？”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却因为这滑稽的景象稍稍松弛了一丝。

他绕过石碑，继续前行。

就在他越过石碑那条无形界限的瞬间，周围景象骤然如水波般荡漾、扭曲、破碎！

清光道路消失了，翻涌的灰雾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明亮到有些刺眼的阳光，喧嚣的人声，以及……一股混合着香水、咖啡和金钱气息的、属于现代都市的燥热空气。

钟浩然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繁华商业街的人行道上。身边是川流不息的人群，男女老少，衣着光鲜或普通，行色匆匆。对面是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写字楼，反射着耀眼的日光。耳边是汽车的鸣笛、商店的音乐、还有人们的交谈声。

他低头看向自己。

身上那套破烂染血的“古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剪裁合体、质地考究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暗红色领带，锃亮的皮鞋。左手腕上戴着一块他叫不出牌子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腕表。右手……则自然地插在西装裤兜里。

一个精致的黑色皮质公文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脚边。

这是……哪儿？

钟浩然茫然地环顾四周，一种强烈的、诡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这里好像是……s市的市中心？但又不完全一样，有些建筑很陌生。

“钟总？钟总您怎么了？”一个略带焦急的年轻女声在身旁响起。

钟浩然转头，看到一个穿着职业套裙、妆容精致、抱着文件夹的年轻女子正关切地看着自己。女子胸前挂着工牌，上面写着“总裁助理 - 墨小雨”。

小雨？墨小雨？

钟浩然愣住了。眼前这个干练的都市白领，眉眼间依稀有小雨的影子，但气质、打扮、乃至年龄感，都完全不同。她不是那个喜欢摆弄机关、有些古灵精怪的女孩，而是一个标准的、在高端写字楼里穿梭的精英助理。

“我……没事。”钟浩然下意识地回答，声音出口，是自己熟悉的音色，但语气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属于上位者的沉稳与疏离。

“您刚才突然站着不动，吓我一跳。”墨小雨松了口气，翻开手中的文件夹，“钟总，下午三点和‘星海资本’苏总的会面已经确认了，在顶楼会议室。这是对方最新的融资方案和尽调报告，需要您在会前过目。另外，林总监那边关于新药‘灵蕴’三期临床的数据初步分析也出来了，效果……远超预期，她希望尽快向您汇报。”

星海资本？苏总？林总监？新药“灵蕴”？

一个个陌生的名词涌入脑海，与之相关的“记忆”如同解冻的冰河，开始缓慢而汹涌地复苏。

钟浩然，浩宇生物科技集团创始人兼ceo。白手起家，凭借独到的眼光和敢打敢拼的作风，在短短数年间，将浩宇生物从一个大学实验室项目，打造成如今估值近百亿、在创新药领域声名鹊起的行业新星。

而他即将会面的“星海资本”苏总，正是投资界的风云人物，也是他此次pre-ipo轮融资最关键、出价最高、但也最苛刻的潜在领投方——苏念。

至于林总监，林晚，集团研发核心，“灵蕴”项目的灵魂人物，也是他……私下交往已久、感情稳定的女友。

这些“记忆”如此自然、如此详细地浮现，仿佛就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二十多年人生。那个修行道法、与妖鬼搏杀、为了女友闯入地府的钟浩然，反而像是一场荒诞遥远的梦。

“知道了。”钟浩然或者说，这个幻境中的钟浩然，揉了揉眉心，接过文件夹，“数据报告先放我办公室。告诉林晚，晚饭时我会去找她。现在，先去会会那位苏总。”

他的语气恢复了从容自信，甚至带着一丝商场老手特有的锐利。助理墨小雨点头应下，快步走到前面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