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铁穹之下:理性王座边的温情暗流(2/2)

鹤熙走到她身边,银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她今天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长裙,仿佛只是来散步。“在看费雷泽?”鹤熙的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

“随便看看。”彦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里视野不错,至少比被关在房间里强。”

“铃没有关你。”鹤熙纠正道,“她给了你观察、思考,甚至……有限度接触外界信息的机会。”

“是啊,理性的囚笼,总是装饰得比较好看。”彦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她最近在忙着解剖三角体?效率真高。华烨在她面前,像个挥舞木棍的猴子。”

鹤熙微微一笑:“她的方式或许冷酷,但不可否认其有效性。天使文明需要在这种冷酷中,适应新的宇宙法则。”

彦终于转过头,看向鹤熙:“天基王,您真的认为,抛弃了所有温情、只讲理性与效率的文明,还有‘未来’可言吗?我们守护的,难道不正是那些在冰冷宇宙中闪耀的、看似不理智的情感与信念吗?”

鹤熙迎上她的目光,紫眸深邃:“彦,宇宙本身并无温情。温情是生命在抗争冰冷的过程中,产生的珍贵火花。但若要保护这火花,有时需要先懂得如何对抗冰冷本身。铃在做的事,是为天使文明打造一件足以抵御最严寒宇宙风暴的‘盔甲’。至于穿上盔甲后,内心是否依然温暖……那取决于盔甲里的灵魂,而不是盔甲本身。”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是凯莎选择的继承人,你的信念有其价值。但有时候,坚持信念,也需要智慧去分辨,何时该执剑冲锋,何时该……蛰伏等待。费雷泽的艾妮熙德,或许需要时间成长,而天使文明,也需要时间,去验证铃的这条道路,究竟通向何方。”

彦沉默良久。鹤熙的话,她并非不懂。只是那份骄傲与不甘,那份对凯莎女王托付的沉重责任感,让她难以真正平静接受现状。

“听说…华烨又袭击了恶魔,蔷薇差点…”彦换了个话题,声音有些低沉。尽管立场敌对,但听到那个曾与她有复杂纠葛的少女遇险,她心中仍不免波动。

“嗯,你救了她。”鹤熙点头,“这件事,铃知道。她没有评论,但相关的数据记录已被纳入对华烨行为模式的更新分析中。”

彦苦笑:“我猜,在她看来,那只是一次‘非理性干预’,一个值得记录的‘变量’。”

“或许。”鹤熙不置可否,“但变量,也可能引发新的计算路径。好好活着,彦。活着,才有未来。”说完,她轻轻拍了拍彦的肩膀,转身离去。

彦重新望向星空。鹤熙的话在她心中回荡。活着,等待…可等待什么?铃的理性铁壁出现裂痕?还是…艾妮熙德真正成长起来的那一天?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只要这双翅膀还能展开,心中的雷霆还未消散,她就不会放弃。

10月18日,傍晚

中央回廊

追和莫伊并肩走着,她们刚刚完成了一次常规的边境巡逻任务归来。银甲上沾染了些许星尘,神情中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放松,但眼底深处,依旧能看出一丝挥之不去的、对于现状的复杂情绪。

迎面走来一队圣血战士,由一名面容冷峻的中队长带领,步伐整齐划一,如同一个整体。暗红色的铠甲在回廊壁灯的照耀下,泛着深沉的光泽。双方在并不宽阔的回廊中相遇。

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瞬。追和莫伊下意识地让到一侧,这是对于如今主导秩序的圣血军团一种无声的…避让。

圣血中队长的目光扫过她们,没有停留,也没有敌意,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平淡,仿佛她们只是回廊中的两件摆设。他带着队伍径直走过,铠甲摩擦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声响。直到那队暗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追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们的眼神…”莫伊低声说,带着些许不自在,“好像我们不存在一样。”

“或许在她们看来,我们只是尚未完全整合的旧体系单位。”追的语气有些苦涩,

“效率,纪律,绝对服从…这就是现在的‘天使’。”

她们想起以前,巡逻归来遇到其他姐妹,总会互相点头致意,有时还会短暂交谈,分享见闻。那种属于“姐妹”之间的

温情连接,如今似乎被一种冰冷的、基于功能定位的秩序所取代。

“不知道彦女王…现在怎么样了。”莫伊望向观星台的方向,眼中满是担忧。

“天基王前几日去看过她,应该还好。”追

安慰道,但心里也没底。她们能接触到的关于彦的信息很少。

“我们现在…算什么?”莫伊问出了压在心底的话,“天使?还是…被监管的对象?”

追沉默。这个问题,她也无法回答。她们仍然在履行天使的职责,守护文明,对抗外敌(虽然现在是按照铃的命令和部署)。但那种属于“凯莎时代”的认同感和归属感,正在慢慢流失。她们像是在一艘更换了船长和导航系统的巨舰上,虽然船还在航行,但方向和氛围,已然不同。两人默默走向休息区,背影在长长的回廊中显得有些孤单。她们是旧时代的遗珠,努力适应着新时代的水温,却不知自己最终会被完全同化,还是终究无法融入这片理性的暗红。

10月19日,深夜

铁穹殿顶层,灵能观星台

这是整个梅洛天庭最高的地方之一,位于铁穹殿主塔顶端。透明的灵能穹顶外,是浩瀚无垠的星空,银河如练,繁星似尘。

铃独自站在观星台中央,依旧穿着那身研究服。夜风透过微开的穹顶缝隙拂入,吹动她的发丝。她仰望着星空,血色眼眸中不再有数据流,而是倒映着整个宇宙的冰冷与深邃。

她在“看”,但不是用眼睛,也不是用灵能探测器。她在用她那独特的、与灵熵共鸣的理性意识,去“感受”宇宙的脉搏,去“计算”那些隐藏在星光背后的、可能的威胁轨迹—华烨的疯狂、卡尔的算计、三角体的涌动、恶魔的蛰伏、烈阳的权衡、地球的挣扎…还有,文明内部那些细微的、情感层面的“应力变化”。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平稳,熟悉。

兰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一件暗红色的薄披风。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披风披在铃的肩上。铃没有动,也没有拒绝。过了许久,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观星台上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不像是那位永远理性的天灵王:

“阿兰姐姐,你说…老师(鹤熙)当年坚持保留一些‘非理性’的冗余设计,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像今天这样的局面?”

兰微微一怔。这是一个罕见的问题,触及了铃理性核心之外,对他人(尤其是鹤熙)意图的感性揣测。

“天基王智慧深远。”兰谨慎地回答,“她或许认为,绝对的理性如同最锋利的剑,但剑鞘、剑穗,甚至持剑者心中的某些无关信,同样重要。”

铃沉默了,目光依旧停留在星空某处,那里正有一颗衰老的恒星,在进行着最后的、壮烈的氦闪。

“今天的训练报告,情绪波动指数比昨日上升了百分之三点七,与彦接触时段正相关。”她转而说道,回到了熟悉的

数据频道。

“需要干预吗?”

“暂时不用。记录模式。若宁的‘搅动’,也是一种测试。”铃的语气恢复平静,“对了,彦今天在观星台停留了四小时十七分,视线方向锁定费雷泽区域的时间占比百分之八十三。她的平静下,不甘依然存在。”

“要限制她对费雷泽信息的获取吗?”

“不。让她知道一些无害的、宏观的情况。绝望或彻底的封闭,会催生不可预测的极端行为。适度的希望和牵挂,反而是‘稳定’的锚点。”

兰一一记下。这些细微的、关于“人”的处理,铃同样计算在内,只是方式冰冷。

又过了一会儿,铃忽然问:“阿兰姐,你觉得…我走的这条路,最后会看到什么?”

这个问题更加出乎意料。兰转过头,看着铃在星光下显得格外白皙、也格外孤高的侧脸。她看到了那血色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连铃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探寻,甚至是一点点,对“未知结果”的在意。

这不是统帅在询问副官的意见,这是“小铃子”,在问她的“阿兰姐”。

兰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触碰了一下。她伸出手,这一次,没有触碰铃,只是坚定地、轻轻地,握住了铃垂在身侧、有些冰凉的手。

“我不知道会看到什么,小铃子。”兰的声

音温柔而充满力量,如同万年来每一次在她身边那样,“但无论看到什么,是星辰大海,还是无边暗域,我都会在你身边。这是我的选择,不是计算的结果。”

铃的手指,在兰的掌心,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放松下来。

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抽回手。只是任夜风吹拂,任凭星光洒落,任凭那只温暖的手,握住她常年与数据和冰冷法则为伴的指尖。

在绝对理性的王座之巅,在计算一切的天灵王身侧,这是唯一不被纳入效率公式的“冗余”,是万年时光淬炼出的、无需言明的“守望”。

灵能穹顶之外,宇宙无声运转,冰冷而壮阔。穹顶之下,两道身影静静伫立,一者如铁,一者如水,在星光的映照下,构成了理性纪元中,一幅唯有彼此知晓的、温柔而永恒的剪影。

2019年10月的天使日常,就在这样的暗流、磨合、壁垒与一丝深藏的温情中,缓缓流淌。新的秩序在巩固,旧的伤痕在隐痛,未来的道路依旧笼罩在未知的星雾之中。但无论如何,文明的车轮,已然在铃所设定的、理性的轨道上,坚定地向前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