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风云际会(2/2)

龙椅上的宋徽宗赵佶闻言,顿时惊容浮现。

他虽不懂军事,但他的花石纲,他的艮岳,他的书画雅趣,皆赖东南供给!这是他绝不容触碰的逆鳞。

“太师所言极是!绝不能让二贼得逞江州。只是…”

赵佶面露难色:“童贯正于北地整军备辽,事关国体,不可轻动。这江南之事,该派何人去解围?”

蔡京立刻道:“陛下圣明,北地确为重中之中。老臣之意,亦无需调动童太尉北征主力。臣闻西军之中,杨业后人杨震素有勇略,忠烈之后,其麾下杨家子弟兵骁勇善战,堪为国之干城。何不遣杨震将军率本部精锐南下江州,以御贼寇?此不需劳师动众,却能收奇效,可保江州无虞,江南安稳。”

赵佶龙颜稍霁:“善!杨家满门忠烈,必不负朕望。”

当即下旨,语气带着他特有的客气:“速传朕意与童爱卿,着他权衡北事,若可协调,即遣杨震将军南下,为朕镇守江州,扫清妖氛。朕在东京,静候佳音。”

河北路,童贯征辽大军的行辕内。

太师童贯身披紫貂大氅,踞坐虎皮帅椅之上。

他颐下生须十数,且身材魁梧、皮骨如铁,阳刚之气十足,狭长眼中精光内敛,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面前长案上,一侧堆叠着北边辽人频繁异动的紧急军报,压力如山。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八百里加急的马蹄声。

亲兵呈上皇帝手谕,童贯细细看过,嘴角勾起一丝了然于胸的冷笑。

他何等人物,立刻猜出这背后必有蔡京那老狐狸的手笔,是为遮掩他那不成器儿子在江州的无能。

“蔡老儿,倒是打得好算盘,想让咱家给他擦屁股。”

童贯嗤笑一声,随手将那绢布手谕置于烛火之上,看着它焦黑成灰。

“哼,官家深居九重,岂知前线之艰难?北辽陈兵边境,乃心腹之患!江南草寇,不过癣疥之疾,安能与动摇国本之辽患相提并论?”

童贯像是在问帐下侍立的几位心腹将领,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帐下诸将屏息凝神,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敢接话。

谁都清楚,此刻十五万西军精锐云集北境,对辽战事一触即发,绝无可能分兵南下,去管江南的烂摊子。

但下一刻,童贯眼中精光一闪,已然有决断。

他目光扫过帐下诸将,最终落在一位面容刚毅,身形挺拔的将领身上。

“杨震!”

“未将在!”

杨震踏步出列,甲胄铿锵,气度沉凝如山。

他年约四旬,棱角分明,剑眉虎目,一部短须更添威猛,迎面便是沙场宿将的凛然之风。

“你乃杨业忠烈之后,将门血脉,咱家一向看重。”

童贯的声音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如今国难当头,北地烽烟将起,此处一兵一卒皆关乎朝廷灭辽大计,不容有失。”

他话锋一转,指向南方,语气加重。

“然江州之危,涉及东南财赋重地,亦不可不救。咱家予你一道手令,许你持我旌节,往真定府调你杨家本部子弟兵三千,火速南下江州!”

杨震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震。

调自家部曲,这意味着他将脱离北伐主力,独立承担江州战事的全部责任。

胜则功勋卓着,败则万劫不复,甚至可能累及家族声望。

童贯仿佛看穿他的心思,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紫貂大氅沙沙作响。

他压低声音,字字千钧:“杨震,你记住。江州,不只是大宋的江州,更是咱家确保南方安稳,全力对辽的屏障!我给你权宜之便,凡有可用之兵,无论禁军厢军,皆可协调节制!务必给咱家守住江州,将王庆与方腊二贼牢牢钉死在城外!让他们互相撕咬,无力北顾!”

他回到案前,取出一枚黝黑沉冷的令箭递去,最后话语带着刺骨寒意。

“北边,自有咱家为官家荡平契丹。南边,就交给你,交给你杨家了。莫要堕了你先祖杨无敌的威名。若事有不成…你,也不必回来见我了。”

杨震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双手接过那枚重若千钧的令箭。

他仿佛看到百年前血染金沙滩的父辈,童贯那句不必回来更是诛心之言。

胜了,是童太尉调度有方。

败了,便是他杨震无能,辱没门风。

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绝路,但他别无选择,因为忠烈之后这四个字,既是荣光,也是枷锁。

杨震起身抱拳,甲胄铿锵:“未将遵令!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童贯满意点头,沉吟片刻又道:“让杨沂中与你同去,他乃你杨家子弟,年少英锐,正好随你阵前历练,挣份功名,咱家便授他阁门祗候之职,以示朝廷对你杨家的恩宠。”

此举明面是提拔后辈,示恩于杨家,实则不过是顺水人情,用本就将属杨家的功劳换来杨震更深的感激与效忠。

他顿了顿补充:“你那个在乡里以勇武闻名的侄子杨再兴,不是一直想建功立业吗?咱家特授他承信郎,充任你帐前先锋,一并带去!”

“末将代犬子与侄儿,拜谢太师恩典!”

杨震再拜,旋即起身,大步出帐。

帐外寒风扑面,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

童贯将他的子侄一并推上险地,其用意他岂会不知?

名为恩赏,实为质信,是要将他杨氏一门彻底绑在这辆前途未卜的战车之上。

然而, 片刻之后,行辕之外数骑如飞而出。

杨震一马当先,直奔真定府方向。

阳光照在他玄甲之上,反射出冷硬的光泽。

那背影,仿佛与百年前血战金沙滩的杨家先祖们重合,带着一去不返的决绝与担当。

朝廷的波澜,同样波及地方。

与此同时,一道贬谪的旨意,悄然送到了原济州府尹章洪的手中。

章洪面无表情地坐在空荡许多的府衙后堂。

堂外,仆役们正在收拾行装,准备随他前往被梁山攻破,百废待兴的青州上任。

从天下有数的富庶大州济州,贬到残破的青州,几乎等同被告知仕途已断。

“也罢,挪挪窝,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喃喃自语,声音听不出沮丧,反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如释重负。

毕竟,左手倒右手,都是自家梁山基业,去哪儿不是当官?

“就是…不知道会是哪个倒霉蛋来接任这济州府尹?”

他倒生出几分好奇,在各方目光聚焦江州的微妙时刻,谁会来接这烫手山芋。

这时,他那早已被发展为梁山暗线的心腹师爷快步进来,屏退左右低声道:“东翁,接任人选,吏部已定。”

“是谁?”

“原南丰知府,张叔夜。”

这名字仿佛带着无形寒气,瞬间让章洪脸上轻松消失无踪。

他猛地打个冷颤,从椅上弹起,失声道:“张叔夜…竟然是他?不好……”

师爷不解:“东翁,张叔夜虽说素有清名,但……”

“你不懂!”

章洪打断他,脸色凝重无比。

“此人可不是我等寻常读书人!他是真正知兵之人,当年在西北边陲,对付叛乱羌人部族,可是实打实筑过京观的!那是杀出来的威名!”

师爷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东翁,还听闻一事。当年羌人叛乱,有个部落诈降,夜袭官军。张叔夜将计就计,翌日不仅将俘获的数百叛军全部处决,更命人将其首领的心腹剜出,悬于营门,上书诈降者鉴! 自此,西北诸部闻张叔夜之名,小儿不敢夜啼。此来济州,绝非慕容彦达那等纨绔可比啊!”

章洪伫立窗边,望着这座即将不属于自己的繁华府衙,忧心忡忡吩咐师爷。

“正是如此!快,通知山上。务必提醒哥哥小心!济州的天,恐怕真的要变了!”